青界淡淡回道：“上仙。”

“哦，上仙是不是很厲害呀？”花子衿接著問道。

青界皺了皺眉，道：“也不是?！?/p>

“那做上仙有什么好處呀？”花子衿的好奇心最是強(qiáng)盛，對于任何事情，都總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青界道：“成為上仙，可以降妖除魔，保護(hù)天下黎明百姓，還可以……”

花子衿打斷青界的話，道：“那么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青界沒有想到花子衿會這么問，一時之間無言以對。蓬萊山的每個弟子，都是心懷天下蒼生前來修行的，這心里頭放著的是大我，而非小我。對于花子衿這個問題，誰都不曾思考過。

見青界默然，花子衿開始說教起來，“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乞丐，可是我每天都為自己活著，我開心了就會跑到草地上去曬個太陽睡會覺，餓了就會想方設(shè)法給自己找點(diǎn)吃的，我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青界，雖然你是上仙，必須心憂天下沒錯，可有些時候，你也該為自己活一次?！?/p>

“為自己活一次？”青界面露疑惑。

花子衿卻是眼神堅定地看著青界，鄭重地道：“是的，為自己活一次。偶爾任性那么一次次，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要有趣得多?！?/p>

“小孩子?！鼻嘟缧θ萑岷停瑢τ诨ㄗ玉普f的話，他承認(rèn)的確有幾分道理，可是他是上仙，他的身上肩負(fù)著使命，他既然站到了這個位置上，就要擔(dān)當(dāng)起這個位置的責(zé)任。任性固然能讓自己愉悅，可倘若因此而連累了蒼生，那么他會終身陷入自責(zé)悔恨當(dāng)中。

“行了，我就送你到這了，你好自為之?！鼻嘟绲?。

“等等……”花子衿突然開口叫道。

青界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花子衿定定地看著青界，眼眸澄澈，略帶乞求道：“既然畫卷你已經(jīng)到手了，那么，我能不能請你放過他？”

“你在為他向我求情？”青界皺眉。

花子衿急切地道：“我知道他傷害了你的師弟，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人死不能復(fù)生，你是上仙，就不要跟他凡夫俗子一般計較了。就饒過他這一次吧，求你了。”

青界望著花子衿，沉默半響，輕聲問道：“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嗎？”

“嗯?！被ㄗ玉朴昧Φ攸c(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冠了他的姓，承了他的情，我無以為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此刻向你求一個原諒，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yīng)。不過，青界你那么好人，我想你一定不會拒絕的，對嗎？”

她的眼神，比蓬萊山的天池水還要潔凈，比火焰山的火焰花還要炙熱。但，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青界的眼神有些暗淡，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他點(diǎn)頭，花子衿立馬欣喜若狂，蹦跳得跑到青界跟前，探手給了他一個擁抱，夸道：“青界你真是好呀！”

那個擁抱，很短暫，僅僅只是一瞬間的靠近罷了?？墒?，看著花子衿離去的身影，一種從未有過的古怪情緒竟然在心里蔓延開來了。

花子衿回頭，只見青界還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東西，他的神情看起來分外寂寥，卻依舊清貴不凡。她的心，突然變得柔軟起來。這樣的青界，看起來跟花子衿想象中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有些不一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都有些淡淡的疼痛。

想到他方才答應(yīng)了自己的請求，不再追究青冥之死，花子衿決定回身跟他再好好告別一下。

“青界……”

少女恍若山泉叮咚一般的聲音，將青界從失神中喚醒過來，他低頭，便看見花子衿手里抓著一把紅色的小果子，她臉上掛滿了比這小果子更紅更美的笑容。

“來，給你吃，這個可是大自然賜予我們的寶物，十分美味哦。”花子衿得意地邀功道。

青界沒有去接，只是抬手從自己頭上取下一支玉簪，遞給花子衿，鄭重地道：“這個送你，你要一直戴著，切記不能贈與任何人?！?/p>

“為何？”花子衿奇道。

青界淡然道：“因?yàn)檫@個是我們彼此的信物，你跟我，也算是有緣，你將這個留在身邊，往后來日方長，我們再見也就不難了?！?/p>

“呃，那好吧?！被ㄗ玉茖⒂耵⒎瓉砀踩サ乜戳丝矗浦褓|(zhì)通透，碧綠碧綠的，看起來格外好看，當(dāng)下心中十分歡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謝謝你的禮物。只不過，我沒有什么可送你的，你不要怪我呀?！?/p>

青界探手拿走花子衿手里的玉簪，替她插在發(fā)髻上，退后一步端詳著。

“好看嗎？”花子衿有些害羞地問道。

青界沒有說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花子衿朝青界擺了擺手，歡快地道：“我先走了哦，你也趕緊回蓬萊山吧，說不準(zhǔn)你師父這會正在喊你回家吃飯呢！”

青界點(diǎn)了點(diǎn)頭。

花子衿跑得很快，蹦蹦跳跳的，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很快，她便在青界的視野里消失。

山腰處的風(fēng)景正是好，微風(fēng)吹拂著，夾帶著濃厚的植物芬芳，觸目所及，都是一片養(yǎng)眼的蒼綠。濕潤的草地上，是延綿不絕的青草，間或有紫色的小野花搖擺著纖細(xì)的腰肢，叢林中特有的琉璃鳳蝶翩躚起舞著，藍(lán)色的翅膀宛若天堂的使者。

而青界一身白色衣裳，輕闔雙目，站在這絕美的風(fēng)景中，讓人忍不住驚嘆，忍不住心醉。

只可惜，花子衿并沒有看到這一幕。

她走得很快，一心想著要見到花泅水，要把有些問題當(dāng)面問個清楚。她不喜歡一個人躲在后面猜來猜去的，那樣太累。

“咳咳咳……”

前方突然傳來咳嗽聲。

花子衿抬頭一看，頓時高興起來了，“花泅水，果然是你呀！”

“不是我能是誰，花子衿，我說你長點(diǎn)腦子好嗎，這里可是我花泅水的地盤??！”花泅水走到花子衿跟前，探手摘去她頭上的落花，瞥見她頭上戴著的發(fā)簪，眼眸一緊，卻在轉(zhuǎn)瞬間又恢復(fù)了自然，只是關(guān)懷地問道：“你沒事吧？”

聽了這句話，花子衿頓時覺得委屈起來，她推開花泅水的手，斂去笑意，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逼問道：“花泅水，我有沒有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嗎？你現(xiàn)在來問我有沒有事，難道你不覺得難以啟齒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說。”花泅水眼里有受傷的情緒，道：“花子衿，我想這當(dāng)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是不是青界在你跟前說我什么壞話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別人來說，我花子衿是傻，可也沒有傻到那種好壞不分的地步?；ㄇ鏊覇柲?，你可有考慮過我的生死，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會為我掉眼淚嗎？你會嗎？”

花子衿越說整個人越發(fā)激動，她眼中蓄滿了晶瑩的淚花，哽咽著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可是，花泅水你知道嗎，我卻會。如果你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花子衿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傷心的人。”

“別說了?！被ㄇ鏊绞郑瑢⒒ㄗ玉茡迫霊牙?，她還那么瘦那么小，抱在懷里，都覺得硌得疼。

花子衿卻用力掙脫開來，往后連退了好幾步，一直到距離花泅水一丈之外，她看著花泅水的眼睛，黯然地道：“花泅水，我原本不過是個小乞丐罷了，而你的出現(xiàn)令我的人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從此之后，我再也做不回過去那個小乞丐了，我是花子衿，是你花泅水親口取的名字，我們同姓注定相依為命。難道，你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花泅水冷靜地看著花子衿，道：“那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花子衿大聲道：“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根本就不曾拿出真心對待過我，那么在一開始，就不要招惹我，不要靠近我。如果你招惹我靠近我，僅僅只是為了那畫卷，那么你大可以憑借你的能力，直接將我擄到泅水山莊來取畫卷，而不必對我那么好那么用心?！?/p>

“花泅水，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沒人疼沒人愛的小乞丐罷了，所以一旦有一個人愿意對我好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我便會感動得無以復(fù)加，會愿意為了這一點(diǎn)點(diǎn)好，做一只傻呆呆的撲火飛蛾。但是花泅水，原諒我不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傻子，在我撲火之前，請你讓我堅定一個信念，堅定你是真心對我好的人。”

“我心甘情愿以真心償真心，但是我不能接受你一邊利用我一邊笑我傻?；ㄇ鏊?，不要讓我聽到那樣的話，不要那樣對我。那樣實(shí)在是太殘忍了，我心碎的聲音，你能夠聽到嗎？”

花子衿每多說一句話，臉上的淚痕便要多添上幾道縱橫交錯。不多時，便已然哭成了一個淚人。

花泅水遞過去一方羅帕，邊角繡著薔薇花，黑色的。

花子衿埋頭哭著，并不探手接。

“別哭了。”花泅水輕聲嘆道，拿著羅帕替花子衿小心翼翼地擦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我沒有在利用你，否則的話，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也不必將你帶回山莊，不必給你姓名，不必給你好吃好喝的，不必給你……”

“夠了，不用再說了?！被ㄗ玉茝堥_雙手，像江河投入大海里一般投入花泅水的懷里，小腦袋在他胸前的衣裳上蹭來蹭去的，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卻也有些欣喜地道：“我只要知道你的心意就夠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ㄇ鏊绻俳o你一次機(jī)會，你一定會選擇護(hù)我周全，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