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然由尹荷扶著走在人群中,周圍各家夫人小姐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好生熱鬧。說到底她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從前即便有這樣的場合也輪不上她,都是嫣然和二娘去的。
各家小姐都是精心打扮過的,歡聲笑語鶯鶯燕燕的,就如同置身在春日里的花叢中。
她四下環(huán)視了一圈,問尹荷:“二娘呢?”
尹荷回答:“今日一早夫人突然身體抱恙,還特地請了大夫過去,所以今日我們相府來朝拜的就只有大小姐一人?!?/p>
真是不巧啊,其實她心知肚明,二娘哪里是真的病得,只是從前都是她帶著嫣然來的,如今換成了自己,若是那些小姐命婦問起,她到底抹不開顏面,索性就干脆稱病不到場吧。
尹荷找了個樹蔭下給她乘涼:“小姐且等等,老爺一會兒就來了?!?/p>
尹荷給蘇芮然打著扇子,二人就這樣侯在樹蔭下。
然而沒過多久,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個傲慢的聲音:“喂,沒瞧見你當著我們家小姐的路了嗎?”
蘇芮然和尹荷同時轉(zhuǎn)頭,只見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婢女站在自己身旁。那女子有幾分容貌,穿著也十分華麗,衣服上的繡花都是摻了金線的,再看頭上戴著的都是用黃金鑲的寶石簪子,做工精細,華貴異常。
看她這一身裝扮,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吧。
自己今日既是第一次跟爹爹來這樣的場合,凡事還是忍三分讓三分為妙,不要給爹爹惹出什么麻煩才是。
于是她拉著尹荷退到了一旁,把路讓給了她們。
那女子一揚臉,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帶著奴婢走了過來,卻停在了蘇芮然的面前。那女子從頭到腳的打量了她一陣,態(tài)度更傲慢:“你是誰?我怎么從來沒見過?模樣倒是不錯,就是穿著這么素凈,想來你父親在朝中也不是什么大官吧?!?/p>
蘇芮然微微一笑:“自然比不得這位姐姐了,姐姐美貌,想必也是出身大戶。”
那女子一聽便得意的笑了起來:“那是自然,你別姐姐妹妹的叫,我可跟你不一樣,別讓我沾了你的窮酸晦氣。”
尹荷皺眉似要發(fā)作,蘇芮然偷偷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那女子身旁的奴婢也是一臉傲慢,根本不把蘇芮然放在眼里:“我們家小姐可是云霆侯家的千金,今日能跟你說上話也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還不快來見過我們家小姐?!?/p>
原來是云霆侯官家的小姐官慕霜,蘇芮然想到此朝著她扶了扶身子施了個平禮:“見過官小姐。”
她雖在閨中,但一些人的名字還是聽過的。比如這個官慕霜,向來就仰仗著她爹的侯爵之位,到處欺負人,趾高氣昂的。只要是官位不如她爹的朝臣家的女兒,如果沒有對她趨炎攀附,就是被她踩在腳下。
沒想到今日竟然讓自己撞上她了。
瞧著蘇芮然也算是順從聽話,官慕霜心情大好,用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打量著她:“不錯不錯,你爹在朝中是什么官啊?”
她淡淡道:“家父的官職自不能同云霆侯相比?!?/p>
“那是自然?!惫倌剿拥靡?,一副施舍的態(tài)度,“回頭我給我爹說一聲,你讓你爹到侯府參拜,到時候給你爹升個一官半職的,也不知道因為官職太低說不出口上不了臺面。”她說完和婢女一起掩嘴笑了起來。
尹荷的臉色已十分難看,如此狂妄自大的女子,竟然這般當眾羞辱小姐。要是讓她知道我們家老爺是誰,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然而再看小姐,卻見小姐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臉上還保持著微笑:“如此就多謝官小姐的美意了?!?/p>
這時旁邊有人提醒官慕霜,云霆侯來了。
官慕霜一聽見爹爹來了,隔著老遠大喊了一聲“爹爹”,沖著他揮手。
蘇芮然和尹荷也轉(zhuǎn)頭望去,看到一個身材修長,頭戴紫金冠的中年男人,一指長的胡須,目光沉穩(wěn),渾身透露著高貴的氣息??吹皆砌畹牡谝谎?,蘇芮然就覺得他和官慕霜雖然是父女,但兩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大相徑庭。
一個沉穩(wěn)內(nèi)斂,一個輕狂張揚。
若不是親眼所見,真難想象他們是父女。
尹荷輕輕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往一邊看。只見云霆侯旁邊還并排走著一個人,只是身形矮小,比云霆侯足足矮了半個腦袋,晃眼看過去并不引人注意。
整個楠國,能與云霆侯并肩而行又身材矮小的,除了爹爹還會有誰呢?
官慕霜笑著朝著云霆侯一拜:“見過爹爹?!?/p>
云霆侯停下腳步:“是霜兒啊,快起來吧。”指了指蘇晁:“這位是蘇丞相?!?/p>
官慕霜也朝著蘇晁一拜行禮:“見過蘇丞相?!?/p>
蘇晁微微頷首示意,抬了抬手讓她起來,但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她身后的人身上。
芮然?怎么會跟她在一起?
云霆侯也看到了她身后的女子,問她:“霜兒,她們是?”
官慕霜快步上前挽住云霆侯的胳膊,瞥了蘇芮然一眼,眼中有輕蔑,笑著對云霆侯說:“這是女兒今日才認識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因為她父親官職太低說不出口。女兒還想著讓她父親來求求爹爹,看看能不能升個官什么的,也不至于出來丟人。”
蘇晁輕微的咳嗽了兩聲。
“胡鬧?!痹砌畎櫭?,“朝廷之事豈是你們小女兒家可以玩笑的?!闭f完轉(zhuǎn)頭對蘇晁道,“蘇相,讓你見笑了?!?/p>
“無妨無妨,都是小女兒家的玩笑,我又怎么會放在心上?!碧K晁表情有些尷尬,想笑一笑緩解自己臉上的不自在,但終究沒笑得出來。
蘇芮然看到爹爹的表情,氣氛有些僵硬,這才走了出來,朝著爹爹和云霆侯一一拜過:“見過爹爹,見過侯爺?!?/p>
爹爹,云霆侯父女頓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沒有聽錯吧,她竟然叫蘇晁爹爹。
早就聽聞今日蘇相家來的是嫡出的大小姐,難道就是她?
官慕霜驚得張大了嘴,有些難以置信的又將她打量了幾遍,這樣素凈的穿著,怎么看也不像是相府的千金啊。
官慕霜一想起自己剛才的話,自己竟然還大言不慚的要讓爹爹給她父親升官,頓時覺得羞馕不已,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
再看周圍看熱鬧的人,似乎都在笑話自己。讓她頓時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鉆下去,她望著蘇芮然,心中頓時升起一絲怒氣。
都是她,既然她父親是丞相,為什么不一早言明?表面上裝作平易近人的恭順模樣,實際上都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想讓自己在眾人面前出丑,想借此來羞辱自己。
官慕霜越想越氣,恨得牙癢癢,只可惜爹爹和蘇丞相在旁邊,她也不好發(fā)作。偏偏這時,云霆侯還讓她跟蘇芮然當眾道歉。即便心里有千萬個不愿意,但礙于爹爹的話和對方的身份也不得不依從。但更覺得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里都是譏諷,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對她心里的怒氣而言無疑是火上澆油。
是人總有登高跌重的時候,雖然今日自己奈何不了她,但她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報今日之辱。
蘇芮然,你給我等著。
朝拜完皇上,接著小姐命婦們就要去朝拜后宮嬪妃,這次跟著皇上來狩獵的嬪妃并不多。除了皇后和最得寵的李貴妃之外,就還有幾個平日里時常承寵的貴人答應。
剛才因為老爺和云霆侯都在,那樣隆重的場合尹荷也不敢開口,現(xiàn)下扶著小姐去往皇后的氈房,憋了一肚子的話這才好不容易說出口:“小姐,你剛才沒瞧見那官小姐的臉色,當真是難看極了,誰讓她傲慢無禮在先的?!?/p>
蘇芮然不動聲色的扶了扶發(fā)髻上的簪子:“行了,這件事過去了就別再提了,不然讓愛搬弄是非的人聽了去還指不定會說成什么樣呢?!?/p>
“是?!毙〗汶m然這么說,可尹荷還是覺得心里痛快。
蘇芮然望著眼前大大小小的氈房,皇后的氈房在最中間,只比皇上的小那么一點。圓頂白布像一枚棋子一樣,而她又何嘗不像是走入了一盤棋,深陷在迷陣之中,四周全都危機四伏。
今日她本刻意忍讓,可看官慕霜的樣子,想來這梁子是結(jié)下了吧。
真是無心插柳,她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等到了皇后的氈房外,命婦小姐們已到了大半,還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人來,都在氈房外候著。
蘇芮然剛一到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姐姐。”
她一轉(zhuǎn)頭,只見一個身著淡紫色菊紋衣衫的女子帶著婢女笑盈盈的走了過來,朝著蘇芮然扶了扶身子:“妹妹見過姐姐?!?/p>
蘇芮然打量著她,也是笑臉相迎:“這位妹妹看著眼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
那女子含笑道:“我叫月容,是大學士方弧的女兒,姐姐可是蘇相家的大小姐?”
自知今早朝拜前,官慕霜那么一鬧自己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那么這個時候再來有人結(jié)實,甚至巴結(jié)討好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幾頂宮轎過來,眾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只聽太監(jiān)拖著尖銳的嗓子報著嬪妃的位份,然后立刻有太監(jiān)挑起簾子,扶著各自的主子進去。
蘇芮然聽著前前后后通報了三四個宮嬪的位份,就是唯獨沒聽到李貴妃,不免覺得奇怪,問方月容:“怎不見貴妃娘娘?”
“姐姐是第一次來不知道?!狈皆氯莸脑捴袔е钜?,“貴妃娘娘何等尊重,自然不會與其它宮嬪一同前往。”
蘇芮然心想,在外就一早聽聞李貴妃寵貫后宮,能與皇后相較,那自然是一般妃嬪所不能比的。她剛一想到這里,就聽到一個太監(jiān)拖著尖細的嗓子喊道:“命婦小姐入殿朝拜六宮嬪妃?!?/p>
眾人開始窸窸窣窣的進去,按照先后的位置站好,肅靜無聲。只聽見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伴隨著腰間環(huán)佩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