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姊妹給虞夫人請了安，就急急忙忙趕往女書院，朱劍華也混在其中。

“宮里嬤嬤嚴厲，華兒你怕是受不了，還是早些回屋去，玩一陣做做女紅也好?！庇葜o強笑道。

“哼，是咱們家花錢請來的，憑什么敢對咱們大呼小叫？再說了，我們這種大戶人家出身，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早就爛在胸中了?！敝靹θA得意道。

虞知善嘆了口氣，拉走了還想對牛彈琴的二姐。

一段時間的教習(xí)之后，幾個姑娘已經(jīng)漸漸被嬤嬤們捋順了，現(xiàn)在更多的是要求她們主意自身清潔、主意形象。

蔥韭蒜、蘿卜等凡是帶有刺激氣味的，一概不許吃；太甜的不許吃，據(jù)說吃了會長太胖，太咸的也不許吃，吃了會早生皺紋；醋、醬一類，也是少之又少。另外，嬤嬤們還勒令姑娘們每日早晚都必須飲用花茶，好讓通體生香，每日必須洗澡，洗澡水也要用香草和花來泡制。姑娘們貼身衣物必須換成白色絲綢的質(zhì)地，好讓肌膚嬌嫩。每日不得久坐，不得在太陽下曬，不得觸碰冷水……一堆規(guī)矩下來，就算是最講究的虞知善也瞪圓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虞知靜眉毛疏淡，嬤嬤們也有辦法，她們不許虞知靜上妝，用姜汁涂在眉毛的地方，晚上才能洗去。虞知靜皮膚嬌嫩，被辣辣的姜汁激出了眼淚，嬤嬤們也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

夏去秋來的時候，幾個女孩子已經(jīng)變成了萬里挑一的閨秀，嬤嬤們也辭去自己的職務(wù)，回了宮。

虞氏帶著兩兒一女一直住在定國公府上，絲毫沒有要回去的意思，且吃穿用度一切都要按虞夫人的標準來，府里下人都在暗地里啐他們不要臉了。

*

秋闈前，虞睿設(shè)宴款待參加秋闈的朱劍豪、朱劍復(fù)，又令自家兒女作陪。

男女七歲不同席，所以虞知善等女兒們單獨坐一桌，其他男子跟虞睿、虞夫人、虞氏三人坐一桌。

這日李姨娘病了，虞夫人還親自瞧過一次，確實病得不輕，發(fā)了高燒，口唇邊起了一溜大泡，躺在床上連地也下不得。

所以原本在虞夫人身后伺候的李姨娘，就變成了那個最近一年來集虞老爺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梅姨娘。

怎么是她？虞知善皺了皺眉，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自家母親。

虞夫人也是實在沒辦法，周姨娘是個三百棍也打不出一個悶屁的鋸嘴葫蘆，趙姨娘前幾日不曉得在哪里跌了一跤，額頭上給樹枝劃破一點，沒法見人，梅姨娘雖然說話刻薄，好歹也是個大門大戶出來，能上臺面的，今日也只能矬子里拔將軍，拔了她來布菜伺候。

但這梅姨娘一時三刻倒也沒出什么錯，虞老爺甚至一臉贊許地看著自己嬌妻美妾和諧相處，虞知善一顆懸起來的心也就漸漸放回腹中，專心與姐妹們吃喝說笑起來。

秋天正是蟹滿膏肥的季節(jié)，虞家自江南千里迢迢活運了螃蟹來，兩桌人都吃得甚是滿足。

“咦，我嘗著這螃蟹，倒像是江南的陽澄湖上的十品蓮花，京城也可以養(yǎng)這個么？”林嫣兒笑問道。

“這是太太從江南活運來的，就是十品蓮花，嫣兒好厲害的嘴?！庇葜o參與了運螃蟹的事，回答道。

“怎么活運??？這么多天，過來也該是死了呀，就算不死……哪里會有這么滿的蟹膏呢？”林嫣兒不解道。

“這個嫣兒姐姐就不知道了，將螃蟹放在水缸里，下面鋪上水草，再灑上薄薄一層漫過螃蟹的水，水一日一換，每日再用半熟蛋清喂著，一船螃蟹從運河上過來，還是活蹦亂跳的呢?！庇葜浦榔渲嘘P(guān)竅，笑道。

“我的天，這一個螃蟹倒得用十只雞蛋來喂，怪道好吃呢。”林嫣兒心里暗嘆虞府上的潑天富貴，又隱隱為自己能否掌管好這一切擔(dān)憂。

正說著話，那邊就起了一聲驚呼。

虞知善聽出，這聲驚呼正是出自自己母親的，雖然受了幾個嬤嬤嚴格的教育，但還是一下坐直了身子，伸長脖子去探。

原來是梅姨娘不小心，替虞夫人剝螃蟹時將一塊蟹黃掉在了虞夫人身上。本來這倒也不算什么，但梅姨娘卻是花容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要給虞夫人擦衣服，口里還在說著“奴婢該死、求太太饒了奴婢，別再打奴婢”一類的話?；艁y之中，又將才上桌的黃酒打翻在虞夫人手上，那黃酒是才燙熱的，虞夫人一雙嫩手當時就燙起了幾個水泡，十指連心，虞夫人疼得叫出了聲。

“六月，快去瞧，那頭出了什么事？”虞知善心急如焚，卻又不敢起身去看，只能差遣六月混在那里的人堆里。

梅姨娘跪在地上抽著自己的耳光，還拔下發(fā)釵來自己朝自己身上亂刺，口里直喊道：“太太，太太別扎我，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求您，求您別把我賣出去……”

虞夫人由著金雀和蓮香處理燙傷，面上抖了抖，但還是端住了。

“扎你？怎么回事？”虞老爺一張臉也陰了下來，像是暴風(fēng)雨的前兆。

“奴，奴不能說……不能說……老爺，奴是真心愛你的，老爺……”梅姨娘梨花帶雨，膝行到虞老爺身邊，抱住了虞老爺?shù)耐取?/p>虞夫人何曾給過梅姨娘半分不自在？她當下就了然，這是梅姨娘要挑事了。

虞老爺酒醒了大半，目光像箭一樣射在虞夫人臉上。

虞夫人知道，若是自己現(xiàn)在說她沒扎過梅姨娘，梅姨娘自然會用某些疤痕來陷害她，故而只是淡淡道：“姨娘有什么話，不妨與老爺在下面說，現(xiàn)在桌上都是爺，哭哭鬧鬧，不成體統(tǒng)?！?/p>不待虞老爺說話，便對身邊人道：“范媽媽，帶姨娘下去換衣裳上來，我手上的傷不打緊，自己還能布菜?！?/p>范媽媽也是虞夫人的心腹，讓范媽媽帶梅姨娘下去換衣服，正好可以檢查檢查這梅姨娘身上到底哪里帶了傷。

虞老爺當著外甥的面不好發(fā)作，只能冷哼一聲，看了虞夫人一眼，一副要跟她秋后算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