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的身價，也就不知道在這里能有多少尊嚴(yán)，對我來說，這里沒有尊嚴(yán)。

小雪的話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許她說得對，我也是有過走捷徑的貪念，所以我被他們鉆了空子，如果找到根源，我大概最恨的應(yīng)該是自己。

我被關(guān)在房間里，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喧鬧，我聽到音樂的吵鬧，我沒有心思欣賞，只覺得它每天晚上都會打擾我，以至于我無法入眠。

這就是牢房，我是等待上刑場的罪犯，我沒有機會為自己上訴，我的一生要么被關(guān)在這狹小的房間里，要么走出去面對浮華背后的喧鬧。

這天，有個叫明珠的女人進屋給我上妝，我坐在梳妝臺前面，審視自己的容顏，我還這么年輕，年輕到可以肆意揮霍青春。可是，我不是我了，上了妝的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就要不認識的人。

“你別一直流淚好不好?！睘槲一瘖y的女人顯得極其不耐煩，她瞪了我一眼，啐道，“你一直流，我就要一直撲粉，你不嫌累，我還嫌累呢?！?/p>“我也不想哭，但是它止不住?！蔽夷炯{地回道。

“我知道，你是害怕？”女人不屑地冷笑，“我那時候跟你差不多，第一次難免有些緊張，不過臭男人就是好這口，你越是緊張，他們越是興奮，也會越加疼你。”

“我害怕，我怕經(jīng)過今晚，就不是我自己了。”

“不是雪禾還會是誰？”女人根本不懂我的心，她自顧自地說著經(jīng)驗，“這種事情，做多了你就習(xí)慣了，如果你不想那么累，那就哄幾個愿意砸錢的金主兒，只要他們給你砸錢，枚姨不但善待你，還會給你選客人的權(quán)利，你要知道，有些客人，看到都惡心，你要是有了選客人的權(quán)力，那就把ML當(dāng)作享受得了?！?/p>“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突然扭頭看著她。

女人被我這么盯著，顯得心虛，低著頭嘀咕：“我可沒有這個權(quán)利挑剔客人。”

“小雪呢？”我突然想到一個人。

“小雪？”女人一怔，恍然說道，“哦，你是說她？她也沒有，不過枚姨很喜歡她，聽人說她很聰明，還能幫枚姨管賬。”

“管賬？”

“哎呀，你別看枚姨這么大年紀(jì)，其實她啊，對賬務(wù)什么的一竅不通。”女人煞有其事地笑了笑，“枚姨喜歡賭馬，但總是輸不少錢，這個小雪呢，挺有本事，還會炒股，所以枚姨交給她一部分錢拿去炒股，誰知道賺了一大筆呢，也正因為如此，小雪才成為枚姨身邊的紅人?！?/p>“只要能幫她賺錢，枚姨就會善待誰？”我算是悟出來了。

“枚姨這人，對金錢的欲望永無止境?！?/p>“所以才干出傷天害理的事。”我咬牙切齒地下結(jié)論。

“誰干出傷天害理的事？”豈料我說話時，被正要進門的枚姨聽到了，女人嚇得一哆嗦，站起來退到一邊，我坐在梳妝臺前，通過鏡子里看到枚姨的嘴臉。

“不錯，真是漂亮?！泵兑淘阽R子里同樣看到我上了妝的臉，可能我適合化妝，以前從未體驗。

“剛才她哭了，所以臉上還要再修飾一下?！迸藨?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

“哭？”枚姨微微蹙眉。

我沒了哭的沖動，冷著臉說道：“我哭我自己，跟我以前的自己告?zhèn)€別?！?/p>枚姨淡笑一聲：“也好，哭出來就舒坦了，也就有精力伺候我的金主?！?/p>“我想知道買了我初夜的男人是什么樣的人?！?/p>枚姨嘖嘖地說：“這個，你不用知道，無論是誰，你都必須接受，這個男人很闊綽，你伺候好了，他說不定會買你的場，到時候你就不必每天被不同男人折磨，我這么說，你應(yīng)該明白吧？”

“明白，無論是被哪個男人折磨，都是我的命?！?/p>“認命就好，認命的姑娘只要給我賺錢，我不會虧待你。”枚姨雙手搭在我肩膀上，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吶，你聽話，我不會為難你，過了今晚，我給你機會向家里報平安。”

“報平安？”我想大笑，但是笑不出來，我平安嗎？好像也沒有受到什么傷害，過了今晚，平安對我來說，已然不重要。

能被邀請來會所的都是會員，因為會員制方便管理，又能避開陌生人潛入調(diào)查，所以相對城中村比較安全。換言之，在這里，我更加插翅難飛。

夜里，小山莊真正熱鬧，燈火通明。被強制關(guān)起來的我很久沒有時間觀念，眼中只有白天黑夜，從來都不清楚到底是幾點鐘，可是我知道，晚上無論多晚，我都能聽到刺耳的音樂和yin蕩的歡笑聲，這些是伴我入眠的附屬品，也是時時刻刻提醒我身在何處。

化妝間里沸沸騰騰，已然開了兩桌麻將，知道我是新來的，她們都很熱情地自我介紹，這里的女孩果然質(zhì)量更高，個個高挑貌美，濃妝艷抹之下不比站臺的明星差多少，有些還真是模特，枚姨似乎有手段聯(lián)系到不入流的小明星，但是那都是散開的姑娘，不好管理，枚姨喜歡自己的王國，所以她更加喜歡把姑娘們聚攏在一個地方，沒事看看自己的工具，多有成就感。

“我叫曉夢，聽說你叫雪禾？”離我最近的女孩莫約二十出頭，她一邊擦口紅一邊問。

我點了點頭，吝嗇每一句話。曉夢撇了撇嘴，很顯然不滿我冷漠的態(tài)度，她扭頭打量我，故意說道：“跟之前的雪禾相比，你這種貨色恐怕算不上什么?！?/p>“我倒不覺得。”另一個女孩聽到曉夢的評價，刻意走過來，湊到我面前，眨著長長的睫毛，說道，“我喜歡你的眼睛，晶瑩剔透，明亮有神，真是好難得的一雙美眸。”

我尷尬地別過臉，對她的抬舉不予理會。曉夢嗤笑一聲，說道：“我說曉芬，你就別白費力氣了，她啊，傲氣得很，根本不屑與我們說話?！?/p>曉芬伸出手，歪著頭說道：“你是害怕？”

我瞥了一眼曉芬的手掌，她皮膚白皙，長得也好看，只是可惜了身體。就在我走神之際，曉芬主動拉著我的手，安撫地說：“我們大家都是姐妹，沒什么好害怕的，如果有什么事你只管跟我們說，要是客人欺負你，我們這幫姐妹也會替你出頭。”

“今天晚上……”我忍不住開口，盡管嗓子干澀，也說了話，“我的那個客人是……”

“我只是聽說枚姨在貴賓房留了房間，至于是什么客人，我們也不知道。”曉芬蹙眉說，“但是不管是誰，你當(dāng)作洞房，古時候新娘子在嫁人之前不也沒見過自己的丈夫嗎？如果你把今晚上的客人當(dāng)作自己的丈夫，說不定情況也不會那么糟糕，一般情況下，他買了你的初夜，肯定會包你至少一個月，這一個月你當(dāng)作是蜜月期，別往壞處想，也就不會這么擔(dān)憂和緊張了?！?/p>“丈夫？”我冷冷一笑。

“雪禾，要不要玩牌？”知道我緊張，幾個女孩開始慫恿我搓麻將，其實我懂，只是不愿跟她們“同流合污”。

“砰砰砰——”枚姨站在化妝間的門口，一邊敲門一邊喝道，“就知道玩，你們準(zhǔn)備好了嗎？錢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p>“錢是從褲襠里掉出來的，我們正在找自己的褲襠準(zhǔn)備接錢呢?！?/p>“哈哈哈?！?/p>這些葷話聽得我臉紅心跳，但是女孩們習(xí)以為常根本若無其事。枚姨側(cè)著身走到我跟前，指著幾個女孩說：“給雪禾補補妝，曉芬，等一下你送雪禾先去一號貴賓房等著客人，我看客人馬上要到了，只有我們送貨上門，可不能讓客人等得著急?！?/p>“好的。”曉芬搶走另一個女孩手中的口紅，蹲下來又在我嘴唇上添了幾筆，她笑著說道，“準(zhǔn)備好了嗎？準(zhǔn)備好了我們走吧。”

可以說沒有準(zhǔn)備好嗎？我自問，心如刀絞地想著?？墒菚苑掖叽傥腋纤易咴谒砗?，踩著十多厘米的高跟鞋搖搖晃晃地走在鋪上地毯的過道上。

對我來說，這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我看不見盡頭，然而盡頭是黑暗的，是未知的恐懼和所知的無助。我感覺身上爬滿了螻蟻，撕咬著我的皮膚，連頭皮也開始發(fā)麻，我沒有辦法像她們所說的那樣無動于衷，甚至把這個陌生的男人當(dāng)作自己的丈夫，至少我很清楚，我根本不是新娘子。

“?！彪娞蓍T打開，里面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曉芬踏入電梯，而我怯步了，猶豫不決地看著他們，男人的眼神充滿殺氣，他們是迎接我的馬仔，我的遲疑讓他們警惕起來，下一秒他們其中一人走出電梯，毫不客氣地把我推了進去。

“小心?！睍苑曳鲎∥遥е?，感受我全身的微顫，這時她沒有再說安慰的話，只是一直拍著我的后背。

也不知道如何跟著曉芬來到三樓，突然身前的人止步，我跟著停下來，曉芬看了看門口掛著的牌子，努著嘴說道：“客人到了?！?/p>“他到了？”我驚愕地抬起頭，顫著聲輕問，“不是說還沒有……”

“可能沒有吃東西就直接來了?！睍苑肄D(zhuǎn)動門把推開門，一只手緊緊地拽著我，好不容易把我拉了進去，可是里面好像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