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秒鐘里,雖然我的視線對著地面,卻依舊能感受到辦公室里的空氣凝滯了一瞬。各種鄙夷、不屑、憐憫、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都投射到我身上來。
有人小聲地討論著,像蚊子飛來飛去的聲音,直往人耳心里鉆。
“她窮瘋了吧?哪有在辦公室乞討的?”
“就是說啊,平時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沒想到要起錢來,連臉都不要了?!?/p>
“這年頭,誰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誰有閑錢打發(fā)叫花子呢。”
“哎,都不容易,也許她是家里遇上難事了吧。”
直起身,我環(huán)視著大家,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卑微一些,“請大家?guī)蛶臀遥还芏嗌?,我保證都打借條,一有錢就還給大家,我絕不會忘記大家對我的好意的?!?/p>
誰知道剛說完,就有人笑開了,尖酸地說,“陳荼,你還真是厚臉皮啊,這種賺錢的法子都用上了?你要是真想乞討,怎么不去大街上跪著去?”
說話的是一個容貌艷麗的女孩,叫黃珊珊,她向來和我交惡,因為我平時接活一心求財,斷了她好幾次財路。我早就料到,別人不好意思當(dāng)面給我難堪,黃珊珊一定會借機狠狠踩我的。
我倒也不惱,淡淡地說,“你放心,說不準(zhǔn)下班我就去跪著了。”
“切,這時候你還傲什么傲?我告訴你,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錢的凱子,你問我們借錢,不如找蚊子腿上割肉去!”
我不吭聲了。黃珊珊說得沒錯,做公關(guān)小姐這行的,常常是外表風(fēng)光,內(nèi)里拆了東墻補西墻,一到月底都靠打秋風(fēng)過日子,像我一樣在外面接私活的不在少數(shù)。
如我所料,一個上午募捐下來,只零零星星籌到了兩百多塊。我仔細(xì)地收進(jìn)錢包里,真心真意地和她們道著謝。
這時候,一旁看夠熱鬧的黃珊珊又喊了我一句,勾了勾刷著紅色甲油的指甲,“喂,你過來!”
我看著她,沒有動。
“嘖,怎么著,害怕我不給錢?”重重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機,黃珊珊從手提包里拿出一疊厚厚的紅紙幣,“看見沒,剛發(fā)的提成金,夠你討一天的了吧?”
在她滿意的眼神里,我神色如常地走到了她身邊,朝她鞠了一躬,“謝謝你,我現(xiàn)在就給你打欠條?!?/p>
誰知道,女人卻將手一收,怪里怪氣一笑,“陳荼,錢可不是這么容易拿的。來,先跪下給我磕兩個頭再說?!?/p>
一時間,小小的辦公室里鴉雀無聲。黃珊珊人年輕,長得好,業(yè)績做得漂亮,向來在公司里都是橫著走的。如今她這樣非難我,竟然沒有人站出來出頭。
正當(dāng)她洋洋自得的時候,角落里補覺的一個長發(fā)女人摘掉了眼罩,露出了一張清秀可人的面孔,一瞥眼氣勢十足,“黃珊珊,做事留一線,不要欺人太甚?!?/p>
“林曼可,這關(guān)你什么事?”也不知道黃珊珊今天吃了什么槍藥,對誰都火氣十足,甚至連平時一貫井水不犯河水的林曼可都一起轟炸,“許你在外面當(dāng)撈女,就不許我在這發(fā)發(fā)善心?今天這個頭我非要她磕!”
瞪圓眼睛,她扭頭看我,呵斥道,“跪不跪!”
我放下了手里的牌子,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地跪了下來。
甚至,我非常敬業(yè)地問她,“你要怎么磕,磕出聲就算嗎?”
大家都張大了嘴,連林曼可也皺緊了眉頭,似乎覺得我這種做法很沒有骨氣,很丟人現(xiàn)眼。
笑話,如果骨氣能夠賣錢,我還真想問問它多少錢一斤。
不過,我這三個頭終究是沒有磕下去。不知道是誰給主管悄悄送了個消息,他從樓上趕了過來,制止了這場鬧劇。
主管將我?guī)У睫k公室里,算是體貼地拉下了百褶簾,擋住了外面探究的視線。按下飲水機的按鈕,林皓給我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喝一口吧,你嘴唇都有點發(fā)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