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煙依舊不動,眼神稍微抬起,落在袁玉英的頭頂,聲音不冷不淡的飄過來:“在我陳家,長輩問話沒有不答的道理,你若是進(jìn)了陳家就要守陳家的規(guī)矩?!?/p>
袁玉英愣愣的看著這位老婦人,耳邊回蕩著“進(jìn)了陳家就要守陳家的規(guī)矩”這幾個字,一時沒理解其中的含義。
沈如煙不滿她的反應(yīng),瞥了一眼袁少坤,冷哼一聲:“看來袁老板忙于生意無暇顧家,以后令愛的家教還需我陳家培養(yǎng)一番了?!?/p>
袁少坤面色有些掛不住,但是卻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將沈如煙一行人迎進(jìn)前廳,又瞪了一眼袁玉英:“還不進(jìn)來!”
袁少坤將陳大奶奶一行人迎進(jìn)前廳,張玉蘭瞧見她的身影,也顧不得原本想要擺擺架子的心思了,連忙站起身快步走過來,連袁成也少有的表現(xiàn)出幾分熱切。
“一點(diǎn)小事還勞煩陳大奶奶親自來一趟,我袁家還真是蓬蓽生輝。”
“我陳家長子的親事,可不是一點(diǎn)小事?!?/p>
這話反駁得沒留絲毫情面,張玉蘭面上不禁露出一絲尷尬,但也只是一閃而逝,她拉過一旁發(fā)呆的袁玉英,笑著說道:“大奶奶說得對,我們袁陳兩家的婚事自然是寧波城的頭等大事。”
袁家諂媚奉承的態(tài)度讓陳大奶奶頗為受用,語氣也有所好轉(zhuǎn):“不知袁小姐多大年紀(jì)了?”
“小女今年剛滿17歲?!痹倮ぴ谝慌源鸬?。
“十七歲,確實(shí)應(yīng)當(dāng)嫁人了。”陳大奶奶沉吟道。此時站在她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悄聲說道:“17歲正是1887年丁亥年生人,屬土命,大少爺1881年辛巳年生人,屬金命,五行中土生金,屬于大吉之象。金土夫妻好姻緣,吃穿不愁福自然;子孫興旺家富貴,福祿雙全萬萬年?!?/p>
這男人一身道士打扮,白色長袍,頭頂挽一個道髻,手拿浮塵,身背一口寶劍,嘴下還蓄了三綹長髯。他名叫孫長庚,曾是一山間道觀的道士,不知為何突然名聲大噪,民間傳言去道觀祈愿的人拿了他的道符都心想事成,陳大奶奶聽聞此事便將他請到陳家,專門為陳家卜算天機(jī)趨吉避兇。
陳大奶奶聽他此言,立刻喜上眉梢,親昵地拉過袁玉英的手,把手上的翠玉鐲摘下套在她的手上:“你嫁入陳家,雖是繼室,但只要守本分,陳家自是不會虧待你的?!?/p>
一旁的張玉蘭和袁少坤看陳大奶奶出手闊綽,均是心頭一喜,連忙向袁玉英說:“愣著干什么,還不謝過大奶奶?!?/p>
“叫什么大奶奶,顯得生分,總歸要改口叫曾祖母的?!?/p>
袁玉英站在眾人中間,任憑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她仿佛置身事外,又好像是個木頭人聽他們擺布,過了半晌后呆呆的回了一句:“謝祖母。”
進(jìn)了前廳,張玉蘭對袁成使眼色,袁成嘆了口氣沖袁玉英招招手:“玉英,祖父有幾句話要囑咐你,你隨我去后院吧?!?/p>
袁玉英早就想脫離這個讓她渾身不自在的環(huán)境,點(diǎn)點(diǎn)頭跟上袁成的腳步出了門。見兩人走遠(yuǎn),張玉蘭才轉(zhuǎn)身問道:“陳大奶奶,我想問一句要迎娶玉英過門的陳大少爺為何沒和您一同過來啊,這樣兩人也好見個面了解一下啊?!?/p>
她這話問得也算妥帖,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但張玉蘭心里思慮的卻是若這位陳少爺已病入膏肓,連下床都不能的話,怕是也沒能力讓袁玉英為他誕下子嗣,那陳袁兩家的商業(yè)聯(lián)姻就不算牢固。更何況,她還存了另一重心思,若袁玉英生個男孩,將來陳家的產(chǎn)業(yè)也有可能落在袁家的手里。
她心思藏得隱秘,但陳大奶奶若連這都看不透怕是也不能把持陳家多年,當(dāng)下便沉了臉色:“寧波城中誰不知道陳家長子身體羸弱,從不出府,袁大奶奶又何必用那這種話來試探我!”話一出口,袁大奶奶的手狠狠的拍在黃花梨的四角方桌上,茶盞一動。
張玉蘭自作聰明卻反將自己陷入被動之中,當(dāng)下也不說話了,目光落在袁少坤身上。袁少坤對母親的自作主張也有些惱怒,但卻不得不站出來善后,他示意候在一旁的丫鬟又給陳大奶奶倒了一杯新茶:“大奶奶,咱們陳袁兩家就快成為一家人了,何必大動肝火傷了和氣呢,這是用山泉水泡制的上好的西湖龍井茶,算我代母親給您賠不是了。”
張玉蘭見袁少坤對陳大奶奶這般恭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臉上的表情也愈發(fā)不自然起來,然而她到底以大事為重,沒有發(fā)作什么,只是在一旁沉默著。而陳大奶奶瞥了一眼張玉蘭的神情,不屑地垂下眼角,嘴邊卻溢出一抹笑來,看向袁少坤:“確實(shí)是難得的好茶?!?/p>
袁少坤聽過面上一喜,蹙著的眉頭松開:“大奶奶,我今日還有一事求問。”
“哦?”陳大奶奶頓了頓:“什么事?”
“我聽聞陳家要開設(shè)錢莊,但還沒選好地址,可有此事?”袁少坤問道。
陳大奶奶笑了笑:“你倒是消息靈通,是有此事,但這地址卻基本已經(jīng)選好了,孟家、趙家、周家的主事人都想上陳家這條大船?!?/p>
孟家、趙家和周家是寧波城盤踞百年的大家族,房產(chǎn)、土地、店鋪眾多,生意囊括茶莊、絲綢莊、藥鋪等多個領(lǐng)域,袁家雖然表現(xiàn)上與這幾家相差無幾,但像這種祖輩傳下的基業(yè),其底蘊(yùn)遠(yuǎn)不是白手起家的袁少坤所能抗衡的。
袁少坤態(tài)度更加恭順,連同語氣也變得熱切:“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袁家這幾年也置下不少商鋪,位置也好,不知陳大奶奶意下如何?”
陳大奶奶意味深長地盯著袁少坤,半晌后才抿出一句話:“袁老板算盤倒是打得好,只是袁玉英尚未過門,你就想從我陳家討些好處,這是真當(dāng)老太婆我老了頭腦不靈光了嗎?”
陳大奶奶絲毫不松口,袁少坤有些掃興,還待談?wù)剹l件,只見陳大奶奶站起身:“下個月初八正是黃道吉日,宜嫁娶、宜搬遷,不如就讓玉英那日出嫁吧?!标惔竽棠套叩介T口,又補(bǔ)了一句:“至于你和陳家錢莊的合作,就當(dāng)做我陳家的聘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