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二叔陳鵬之，陳家他多子多孫，福祉多厚，他扶你過門，寓意你日后也能為陳家開枝散葉?！标慀櫽顗旱吐曇粼谠裼⒍呎f道。袁玉英聽到開枝散葉四個字時悄悄紅了臉頰，幸好有紅紗掩面才不至于被別人發(fā)現(xiàn)。

“注意腳下?！睌v扶袁玉英的老者說道。

袁玉英慌忙收回心神，高抬起腳步小小翼翼地跨過門檻。出嫁前陳彩梅和她講過，像陳氏這種大家族最是注重禮俗，囑咐袁玉英在過門時要忌踩門檻，入廳后要跨過火盆踩碎瓦片。

進(jìn)到堂屋，老人便松開手，袁玉英心中緊張，她知曉此刻到了該拜堂的步驟了，過了此刻她與陳鴻宇就真的是夫妻了。堂屋中點著紅色的蠟燭，桌子上陳列著陳氏祖先的牌位，桌上擺著糧斗，里面裝滿五谷雜糧，墻面上貼著兩張對稱的大紅喜字。堂屋里坐著很多人，袁玉英隔著紅紗看不太真切，只是覺得氣氛莫名的莊重嚴(yán)肅起來。

燃燭，焚香，鳴爆竹，奏樂。伴隨著音樂聲袁玉英聽見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誦唱：“香煙縹緲，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花堂?！标慀櫽顮恐叩教梦莸恼醒?，那個聲音便繼續(xù)誦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父母)，夫妻對拜。”袁玉英看不清人，任由陳鴻宇拉著她的手行禮，等到夫妻對拜結(jié)束后，他掀開頭紗，袁玉英的世界才清晰了起來。

拜堂過后，新娘要給長輩敬茶。有下人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茶水送上來，袁玉英接過茶杯面朝主位跪拜下來：“孫媳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陳家香火永存屹立不倒?！?/p>

主位上坐著的正是陳家的當(dāng)家人沈如煙，陳家長房這一脈人丁稀少，男子更是遺傳性的體弱多病，往往在青壯之年就撒手人寰。幸虧沈如煙憑借強(qiáng)勁手腕一直把持著陳家的大小事務(wù)，不然長房一脈早就被踢出去了。

陳鴻宇又領(lǐng)著袁玉英一一敬過陳家的各房長輩，接下來兩人就要進(jìn)洞房，不料從邊上突然跑過來一個小孩子，大概四五歲模樣，手指著袁玉英：“曾祖母，這就是要嫁給我爹的壞女人嗎？”這男孩生得白凈秀氣，與陳鴻宇有七分相似，看著可愛，可說出的話卻頗為刻薄：“曾祖母，我不要她做我娘，你把她趕出去?！?/p>

袁玉英愣在原地，她知曉陳鴻宇曾經(jīng)娶妻并留有一子，卻不曾想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壞女人的稱呼讓她在這場婚禮中倍感尷尬與委屈，而她抬眼望去，沈如煙把那孩童抱在懷中滿眼的寵愛，周圍的陳家親族大多一副事不關(guān)己看笑話的神色，袁玉英只能垂下頭，忍住眼中的淚水。

“送入洞房?！彼緝x的聲音響起，袁玉英卻好像沒聽見，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走吧?！边@時，溫潤的聲音傳進(jìn)耳廓，陳鴻宇充滿歉意地看著她，他伸出手緩慢而堅定地牽著她走向?qū)儆谒麄兌说姆块g。穿過長長的廊道，陳鴻宇領(lǐng)著袁玉英在兩人的房間停下，房間內(nèi)以竹篩覆床，桌上置銅鏡壓驚，兩人共同坐在預(yù)先墊有新郎長褲的長椅上，謂兩人同心，并求日后生男。而后在下人的伺候下合飲交杯酒、吃甜湯，象征早生貴子。

這些步驟都完成后，陳鴻宇本應(yīng)立刻離開去陪外面參加婚禮的客人，陳家準(zhǔn)備了宴席，邀請的都是寧波城中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大人物。而新娘拜完堂后則必須待在新房內(nèi)，不允許私自外出。在下人的催促中，他卻停下來，轉(zhuǎn)身又走到袁玉英身邊，慢慢說道：“今日讓你受委屈了，你莫要同一個孩子計較?！?/p>

袁玉英扯出一抹苦笑：“我知道?！?/p>

“陳氏這樣的大族在外人光鮮亮麗，但身處其中卻舉步維艱，尤其對于女人來說更是如此?！标慀櫽钭⒁曋裼ⅲ骸拔译m無能，但你既已成為我的妻，無論何時，我必會同你共進(jìn)退，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陳鴻宇說完就出了房間，他要去酒席上給父母長者敬酒。袁玉英坐在房間內(nèi)，聽著外面的熱鬧，也跟著露出笑容。豪門的辛苦，她從小便體會過了，現(xiàn)在有一個人陪她共進(jìn)退，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袁玉英坐在屋里等陳鴻宇，她這一天天沒亮就起來梳妝打扮，折騰了一天早就累到不行，迷迷糊糊的就著不舒服的姿勢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袁玉英被丫鬟綠俏的驚呼聲給喊醒：“少奶奶，出大事了，少爺暈過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袁玉英聞言連忙往外跑，只是頭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难b飾，分量很重，壓得她跑不動，袁玉英焦急之下只好一把扯下來，連著扯下不少繃斷的頭發(fā)，看得一旁的丫鬟有些心驚。

“少夫人?！?/p>

“沒事，你在前面帶路，咱們快走?！?/p>

丫鬟在前面領(lǐng)路，路過大堂的時候，前來慶賀的賓客也沒心思吃席了，大多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但好在有陳府的下人在一旁打點，場面不至于亂作一團(tuán)。陳鴻宇在酒桌旁暈倒，沈如煙讓下人把他抬到就近的廂房內(nèi)，又指派管家去請王大夫。

袁玉英趕到的時候，陳鴻宇躺在床上，周邊圍了一圈人，見她突然出現(xiàn)，房間內(nèi)驀然安靜下來。袁玉英小心翼翼地開口：“祖母，我……”

“大婚之日，新娘不得離開房間半步，難道沒人告訴你嗎！”沈如煙上下打量了一番，眉頭皺起，突然大發(fā)雷霆：“今日是哪個丫鬟在洞房侍候，來人，掌嘴！”

“奴婢知錯了，大奶奶，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备S袁玉英一道前來的綠俏突然被沈如煙身側(cè)的老奴壓跪在地上，啪啪的巴掌聲在房間內(nèi)回蕩，她剛開始還在求饒，到后來臉頰腫起來，只能發(fā)出嗚嗚的嗚咽。

在陳家，除了長房這一脈的子嗣，其他支脈無論族親還是下人都喚沈如煙為大奶奶，以示尊敬。周圍的人默不作聲，似是早就司空見慣，臉上盡是冷漠。袁玉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祖母，是我讓她帶我來的，您饒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