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被封了，當然是再建一所?！标愷]有絲毫猶豫地說道。

“姆媽說的極是，既然如此還是由我出面聯(lián)系鄉(xiāng)紳名流籌備資金，另選校舍，擇日重建?！壁w缽民并非瞻前顧后的膽怯猶豫之人，作為校長，他沒有任何推卸地將重建學校的重任攬到自己的肩上。然而這個決定卻遭到了陳馥的堅決否定。

“不可，此事萬萬不能再由你出面?！标愷嗳痪芙^道：“學校因為支持革命運動被封，已經(jīng)被其他政治團體和野心家盯上了，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刻，在座諸位同志不能冒任何有一丁點可能暴露身份的風險，否則多年的籌劃，必將前功盡棄?！?/p>

“只是此事終須有人來做，且不能拖延，不然好不容易積累的生源就全都散了?！睏蠲忌椒治龅?。

“這件事我來操辦，你們盡管放心?！标愷バ闹性缬写蛩?，她說道：“我的身份是無黨人士，不存在暴露的風險，且我熱心慈善的闊太形象出面張羅此事也不會引起其他勢力的猜忌，遠比你們出面合適?！?/p>

“可是，此時再次創(chuàng)辦學校無異于挑釁軍閥的顏面，萬一他們惱羞成怒，姆媽豈不是深陷危險之中！”眾人十分擔憂陳馥的安全。

“危險，從我選擇支持革命的那一刻，就早已深陷危險之中。說到底，祖國尚未統(tǒng)一，革命尚未成功，這天下又何來真正的安身之所呢？”陳馥的態(tài)度十分堅定：“此事就這樣定了，你們雖是好意，但也無需再勸我。”

再次創(chuàng)辦學校實際上缺少的只有兩項，一個是資金，再一個就是合適的校舍。此時陳馥已經(jīng)把父親留下的資產(chǎn)全部捐獻出去，是斷然再拿不出一筆巨額資金來籌建學校的。

連日陰雨，一個星期后寧波終于迎來久違的晴天，陳馥精心梳洗裝扮過后，離開家門雇了輛黃包車一路向西，直到抵達廣袤商會的建筑門口這才付了車費，一步一步向大堂里走去。她一身素色旗袍，搭配淺褐色披肩，長發(fā)盤在腦后，一只鎏金梅花發(fā)簪點綴其中，整個人優(yōu)雅又體面，在旁人眼里全然是一副有錢闊太太的模樣。

“可是陳馥陳夫人？”商會職員按照程前的吩咐請陳馥上樓：“昨日夫人差人遞過拜帖之后，會長就十分高興，特意交代我今天一大早就在門口歡迎夫人到來。”

此時已經(jīng)到程前的辦公室外，職員敲門后，得到“請進”的回應便推開門，側(cè)身讓陳馥進去，自己則躬身退了出來。

“有勞程會長掛心，陳馥倍感榮幸?！?/p>

“陳夫人快請坐，夫人蒞臨寒舍，該是程某的榮幸才對。”程前引著陳馥坐下，自己隨即坐到對面，這才問道：“不知陳夫人此行前來，可是有事要與程某商議？”

“確實有事相求?！标愷セ氐?。

“可是有關學校之事？”程前說道：“前些時日，啟明女中被軍閥勒令關停，昨日夫人差人送來拜帖說有要事相商，我便猜測與此事有關?！?/p>

“先生所料不錯，正是此事?！倍际锹斆魅?，陳馥并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言明來意：“我同一批志同道合的友人想要另建一所女中，但是資金短缺，此次我來是希望程會長能夠雪中送炭?！?/p>

“我信任陳夫人，所以在啟明女中創(chuàng)校之初就以商會的名義捐助了一筆資金，并把小女送到啟明女中讀書，所以對于女中被封禁的原因也比外界知曉的多一些?！背糖鞍咽址旁谧蔚姆鍪稚?，思索了一會說道：“程某自詡是個愛國之人，也敬佩各位所謀之事，但說到底我是個商人，商會的資金也非我一句話就可以挪用的，現(xiàn)在乃非常時期，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還望夫人理解程某的難處。”

陳馥并沒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反而微微一笑：“程先生當我是朋友以禮相待，陳馥自然不會讓先生為難，此次前來雖說是有求于先生，以請求為前提，卻是以交易作為合作的基礎。”

“此話何意？”

“程會長是生意人，我這次來便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做一筆生意?！?/p>

“愿聞其詳?！?/p>

“這一次雖說是讓程會長為重建女中贊助資金，卻并非是無償?shù)?，學校愿意拿出每年一半的利潤分成贈與先生?！标愷ソ忉尩溃骸按耸屡c其說是贊助，不如改為投資更為合適?！?/p>

程前聽完后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另出一道難題：“我與夫人君子之交，自然愿意相信夫人，但夫人如何能說服商會其他副會長認可學校必定會盈利呢？”

“在女中任教的教員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并且他們當中大多留學海外，在外語、才藝等方面擁有其他學校教師所不能比擬的優(yōu)勢。”陳馥自信地說道。

“夫人既然有如此信心，程某心中有數(shù)了。”程前起身：“程某定然不負夫人所托，擇日將資金送上門，由于此事尚需我去籌劃，今日便不多留夫人了。”

“多謝?！标愷テ鹕磬嵵氐鼐狭艘还@才朝門外走去：“先生今日仗義相助，陳馥定然銘記于心。”

陳馥回到家靜等程前的資金到位，在這段期間，她陪伴女兒陳修良和陳維真讀書看報，賞析典籍，竟是久違的享受了一段安寧閑適的時光，只是分別也總在猝不及防的時刻發(fā)生。

1926年，在革命的浪潮中，啟明女中被封，新學校尚未建立，陳修良決定開啟她的革命之旅。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陳馥坐在書房翻閱典籍，陳修良敲門而入，彼時她年滿18歲，性子里的跳脫幼稚仿佛一下子蒸發(fā)了，她果敢堅定又聰慧機敏，陳馥面對她鄭重的請求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說：“姆媽，我長大了，過去你為革命殫精竭慮，現(xiàn)在這個重擔我該是時候為您分擔一些了。我想去上海，去看看那里革命的發(fā)展形勢，去看看那里的學生和工人階層是如何同軍閥主義，同侵略主義戰(zhàn)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