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燒紙的老太婆蹲在地上,往一個鐵桶里面丟紙錢。
她那紙錢,像是特制的,往鐵桶里面一扔,那紙錢冒的火苗子,老高老高了。
那火苗子,照得那老太婆紅彤彤的。
這殯儀館大半夜的,怎么還有人燒紙?
“看啥呢?”馮春生似乎發(fā)現(xiàn)我有動靜,坐了起來。
我問馮春生怎么睡得這么淺?
馮春生說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是殯儀館啊,你敢睡得深?
我說也對,這地方,誰睡覺也不踏實啊。
別說總是心里膈應(yīng),就說我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都能感覺到那“涼颼颼的”的風(fēng)吹進來,我只要上下牙齒一磕碰,立馬噠噠噠的撞得響。
我指著窗戶外面,讓馮春生看:春哥,瞧瞧外面。
我聲音不敢喊大了,只是小聲的喊著馮春生。
馮春生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往窗戶外面一瞧,頓時松了一口氣,拍了拍心臟,說看我疑神疑鬼的,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呢……原來就是一燒紙婆婆?
我說這燒紙婆婆是人嗎?
“廢話!”
馮春生說殯儀館里面,深更半夜,都會找人來燒紙……你想想,這殯儀館一年得燒多少尸體?說句不好聽的,那火化爐子里面,全是鬼魂,得每天晚上找人進來燒紙,消消怨氣。
我聽到馮春生這么說,這才放心,我拍了拍窗戶,喊那老婆婆:老婆婆……老婆婆。
老太婆一抬頭,看了我一眼,哎喲,嚇了我一跳啊。
那老太婆的臉,全是燒傷的痕跡,一只眼睛的眼皮,都黏連在一起,只露出了一條窄窄的縫隙,另外一只眼睛,像是有青光眼,看上去也不太正常。
她的嘴角,因為燒傷,黏連到了臉頰上面,差點嚇死我了。
我一哆嗦,馮春生一把將我扶住了,小聲的勸我別害怕,他說這燒紙婆婆,一般都是找長相很丑惡的人來做的,正常人,干不了這個。
我說這也有說頭嗎?
馮春生說當(dāng)然有了,他問我聽過鐘馗沒有?
我當(dāng)然聽過,鐘馗捉鬼,那挺出名的啊。
馮春生說這厲鬼兇魂,都怕了很丑惡的人,鐘馗長得就很丑。
雖然燒紙婆婆是過來送錢的,但也挺危險的,必須得現(xiàn)在這位老婆婆這模樣的,才能做這件事呢。
原來是這樣。
我問老婆婆:老婆婆,最近殯儀館晚上亂不?
老婆婆低頭燒紙,沒有理我。
我又問:在這兒守夜,不會出什么事吧?
老婆婆依然在燒紙,只是開始喃喃私語:九天化尸……九天化尸……九天化尸。
我開頭也聽不清那老婆婆到底在說什么,一直到我聽了很久之后,我才分辨出她的話啦……她說的是——九天化尸。
我連忙問馮春生:啥叫九天化尸啊?
“廢話,我去哪兒知道啊。”馮春生想了很久,沒想到特別得勁的地方。
我現(xiàn)在總結(jié),這殯儀館里,確實亂……十二個冤死的人要復(fù)活,九天化尸,還有九具燒尸,不會真出點什么亂子吧?
我又問那燒紙婆婆:九天化尸是什么意思?
老婆婆依然不理我,她弓著背,繼續(xù)燒紙。
就這樣,老婆婆燒紙燒了一個小時,一句話都沒跟我們說,只是離開的時候,她看了我們一眼,眼睛里面,帶著淚光。
我和老婆婆目光對接的一顆,老婆婆猛地流淚了,搖了搖頭說了一聲——可惜。
“可惜?”我聽得有點不對勁……老婆婆說可惜?可惜什么?我猜不透。
不過,在老婆婆離開殯儀館的時候,我看她的脖子上,有一個紋身。
一條蛇的紋身,蛇纏住了一個骷髏頭。
這個紋身,我認識。
這叫“降蛇”,是用“降”法紋身。
這也是陰陽繡的一種,不過,是很古老的陰陽繡了。
這種陰陽繡,是標標準準用“死人血”紋上去的。
閩南多蛇,降“蛇”用的是最基礎(chǔ)的陰陽繡了,大概是用來改運的……準確說,是用來改命格的。
一般是諸多不順的時候,紋這個。
看紋身,似乎是出自我?guī)煾傅氖止P。
我猛的拍窗戶,說道:老婆婆,老婆婆,你的紋身,是我?guī)煾讣y的……這邊有什么事,你告訴我一聲唄?
那老婆婆已經(jīng)不見了,提著燒紙的鐵桶,再也看不見了。
“這殯儀館,有點古怪啊?!蔽覍︸T春生說。
馮春生說:暫時還沒有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靜心,不要怕,很多時候,詭異的事情,都是我們自己嚇自己。
自己嚇自己?
我倒是希望這樣呢。
我拍了拍胸脯,打算繼續(xù)睡覺。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一陣鈴鐺的聲音。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p>
這鈴鐺的聲音,很是清脆。
我和馮春生被這突如其來的鈴鐺聲,嚇得差點抱在一起了。
“媽呀,這是什么?”我問馮春生。
馮春生說他也不知道。
接著,我發(fā)現(xiàn)窗戶上多了一張紙。
那張紙上,寫著一排字——陰人上路,陽人回避,明日不來,保你們性命無憂,違者火化爐焚死。
一陣陣鈴鐺聲后,窗戶上,多出了這么奇怪的一張紙?
這意思是……我們今天晚上守夜就算了,明天別來,不然,明天再來,我們倆個就得被關(guān)在火化爐子里面燒死?
我看了馮春生一眼。
馮春生咬緊了牙關(guān),說這殯儀館的事,不是不正常的,這是有冤吶。
他說這殯儀館里,那十二個人,怎么死的?有說頭……這說頭,就是這殯儀館里面亂象叢生的源頭。
“奶奶的,我明天一定要問問郭毛子,這十二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冤死了……現(xiàn)在怎么又要復(fù)活呢?”我發(fā)現(xiàn)郭毛子這回,把我坑大發(fā)了。
馮春生說得問啊。
他說那燒紙婆婆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不然的話,為啥要對我們說一句可惜,而且還是流著眼淚跟我們說的?
這燒紙婆婆,到底知道一些啥?
我想了很久后,說:先不管,反正明天再有人讓我來守夜,打死我也不來守。
誰愛來誰來。
馮春生也覺得是這么個理。
別看他身上紋了“通天教主”的眼睛,他是陽繡加身依然怕得要死啊。
我們這天晚上,真心沒怎么睡好,一睡著就聽見奇奇怪怪的聲音,比如說我們的頭上,發(fā)出彈珠的聲音。
我睡到半夜,聽到我?guī)煾父抑v話的聲音。
這些聲音,我都不敢搭理的,其實心里打鼓似的響。
好容易熬到了凌晨五點,再熬上個小時就要過去了,可我偏偏聽到馮春生的收音機里面,忽然傳出了一首歌。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的,就像那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
歌聲響起,馮春生噌的一下,坐直了,接著,他又趴在了窗戶那兒,往外面瞧去……他這一瞧,就是半個鐘頭,動都不動。
這晚上,響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聲音,馮春生始終沒有理會,為什么,他的收音機里面,傳出了這首歌后,他立馬就表現(xiàn)得很嚴肅?
老實說,我從來沒見過馮春生這么嚴肅,他平常都是嘻嘻哈哈的,他怎么就這幅模樣了呢?跟丟了魂似的。
我推了推馮春生:春哥,春哥,你咋了?
“沒……沒什么?!瘪T春生又坐在了床沿上,兩只手托住了腦袋,嘆氣。
我是不知道馮春生到底怎么了,就感覺這個“鎮(zhèn)煞塔”門房里面,氣氛變得很壓抑,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很尷尬。
這種尷尬,一直持續(xù)到了七點半,終于有人開門接班了,殯儀館也正式開門了。
我和馮春生守夜一晚上的夜,算是結(jié)束了。
在我們快要離開這殯儀館的時候,馮春生對我說:水子,晚上……我們還來。
“來哪兒?”
“守夜?!瘪T春生說。
我盯著馮春生,說:春哥,你是不是發(fā)燒了?這么什么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什么燒尸啊,什么九天化尸啊,什么十二個人復(fù)活,聽著都怕,你還上趕著來?不要命了?
照理說馮春生平常比較慫,怎么這會兒,又不慫了呢?
馮春生對我說: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在來守夜……
我說這事咱們慢慢談,先去找郭毛子,問清楚這殯儀館里,到底是什么事?九天化尸、十二個人復(fù)活,這些事不講清楚,我就弄死他,他這是坑我和馮春生呢。
……
路上,馮春生開著車,心不在焉的,好幾次都差點撞上那些亂串道的摩托車了,我提醒馮春生注意點。
馮春生可憐巴巴的問我:水子,如果我晚上還來守夜,你陪我來嗎?
”這……再說?!蔽乙膊恢礼T春生為什么一定要來這兒守夜。
他到底圖個什么?
“行……再說?!瘪T春生嘆了口氣。
我感覺,春哥不正常,就是聽了那首“甜蜜蜜”開始的。
那首歌,對春哥到底多大的魔力?讓平常那么慫的春哥,也變成“馮大膽”了?
我心情有些壓抑,好在,也有讓我亢奮的事。
我打郭毛子的電話,這小子不接,我還不知道怎么辦得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小區(qū)門口的一家“大碗面”早餐店里,那郭毛子正在吸溜著面條呢。
奶奶的!
我?guī)еT春生,氣勢洶洶的去揪郭毛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