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朱果燥熱,同螃蟹食,劇毒。
晌午,裴照月留齊眠在屋里用膳,看著齊眠和白苓二人大眼瞪小眼,裴照月只覺得無奈,待齊眠用完飯,不等裴照月說話,趕緊丟下筷子,同白苓打躬作揖,一溜煙跑了。
今日天氣晴朗,日頭正好,裴照月讓人將美人榻抬了出去,她斜依在美人榻上,手握著一卷閑書正看著,余光只見白苓捧著籃子挑挑揀揀,最后將籃子里剩下的朱果挑挑揀揀,選了一小瓷盤出來。
“你這是要送人嘛?”裴照月放下書,懶洋洋托腮看著她笑。
白苓笑瞇瞇點頭,“這朱果是難得的好東西,幾個姐姐嫌甜的慌,不肯多吃,奴婢也吃不完,怕壞了,方才瞧見德妃娘娘宮中有個眼熟的小童,打算送一些給他?!?/p>
裴照月輕笑著將書抵在朱唇旁,目光狡黠,“怕不是那么簡單吧?你怎么不給咱們殿里的小奴,怎生偏偏要給個外邊的小奴?”
白苓小臉一紅,竟然有些羞澀,見裴照月調(diào)侃自己,也不言語,只捧著那瓷盤的朱果,起身要走,“主子莫要胡說,那小奴不過十一二歲,我只能做奴婢的弟弟,奴婢瞧著他長得喜氣,這才偏愛了一些?!?/p>
裴照月見白苓兩頰騰起兩朵云彩,嬌羞的模樣,像是有少女懷春的跡象,但見她不愿提,自己也便不再多說。
白苓小心地捧著那一盤子瑯琊朱果,又去尋了一張錦帕蓋在上面,這才緩步走到門廊處坐著,不多時,一個青衣小奴嬉笑著朝她跑過來。
麟云殿中,朱色鏤空的窗邊,秦錚面色無波看著窗外晴空萬里,他忽然嘆了口氣,屈指輕輕敲了一下窗邊。
忽然一個人影如飛鳥一般飛速從他面前掠過,秦錚耳邊響起衣袍抖動的聲音。
“查的如何了?”秦錚眸光一轉(zhuǎn),余光注意到身邊的人影走了過來。
孟賀安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在他身側(cè)停住,拱手,道:“陛下,荷蘭行若身邊的兩位大將,如今易容藏在西齊南郡兩國軍隊中,二國逼近邊鎮(zhèn),虎視眈眈。”
秦錚面色頓時陰沉,一雙眸子擱在陰鷙,仿佛暴雨欲來時壓在頭頂?shù)某脸翞踉啤?/p>
“如此來說,這三國果然勾結(jié)了,既然西齊南郡二國不顧來朝使團(tuán)的性命,那就別怪朕手段陰狠了,孟賀安,朕記得南郡使節(jié)是個愛好美色的人,你想個法子請他去牢里坐坐,至于西齊的齊樾,暫時就讓他待在朕身邊,你讓暗衛(wèi)十二個時辰監(jiān)視著二國使團(tuán),一旦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隨時來稟報?!?/p>
孟賀安領(lǐng)命,卻遲遲沒有退去。
秦錚轉(zhuǎn)頭看著孟賀安,回身往一旁幾案后走去,剛一落座,就見孟賀安快步上前跪拜。
“陛下,半月后就是洛王二十三歲生辰,臣……求……求陛下將阮玉?!n給洛王慶生!”
孟賀安心一橫,抱著觸怒龍顏的決絕心態(tài),咬著后槽牙,道。
秦錚聞言哂笑:“哦?這話是十四弟讓你說的?”
孟賀安急忙跪下,“并不是洛王讓臣說的,而是洛王如今已滿二十三,卻孑然一身,臣瞧著他自從回京后,就日日在北廂房坐著,要不就去院子里的枇杷樹下待著,臣下冒死,請求陛下放阮玉溪回京!”
孟賀安一番話,不經(jīng)讓秦錚回想起潛龍時同洛王的一段往事。
十幾年前,朝中阮秋丞相家中有請了當(dāng)時巨儒王謝春,當(dāng)時還是皇子的秦錚同秦澤,以及其他幾個未成年的皇子,被送進(jìn)丞相府中聽王師教導(dǎo)。
當(dāng)時阮丞相有兩女一子,也在府中書署中學(xué)習(xí),一群人一來二往,便熟悉起來,那時都是些少年少女,難免春心萌動。
當(dāng)時還是十四皇子的秦澤有一日偷偷告訴兄長秦錚,他歡喜阮丞相府中的幺女阮玉溪。
當(dāng)時還只有十三歲的阮玉溪生的落落大方,一雙秋瞳像是含了春水,一顰一笑皆是溫柔的緊,偏生當(dāng)時的十皇子秦翼也喜歡上了阮玉溪,并且以皇子身份欺負(fù)她。
阮玉溪正巧被秦錚秦澤二人所救,秦錚又三番兩次故意設(shè)計秦澤同阮玉溪二人偶遇,于是此后,秦澤同阮玉溪越發(fā)親密。
秦錚本以為二人好事將近,秦澤也確實請人去了阮府提親,因著秦澤相貌堂堂,又文韜武略,很是得阮秋的歡喜,于是阮秋稟明皇帝后,便給二人定了親。
可是世事難料,誰也想不到阮秋有朝一日會站在秦錚秦澤兩兄弟的對立面,當(dāng)時先皇新逝,四皇子秦非炙,便密謀阮秋同朱雀營營主一同叛變。
秦錚本以為秦澤會猶豫不決,誰知道秦錚得到消息后立馬趕來助他平叛。
成王敗寇,秦澤一戰(zhàn)成名,秦錚登基為帝,敗將的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阮府一門三百二十六人,除開阮秋及兒子阮裘之外,全部被流放邊鎮(zhèn),這一去便快十年了。
“朕……會考慮,”秦錚想起少年秦澤同阮玉溪攜手賞花時的回憶,那一聲怒斥便頓時卡在喉間,他似乎欠秦澤頗多,如今往事云煙,也該是讓有情人眷屬的時候了。
攬月閣的院子外,白苓送走了青奴回來,只見美人榻上的裴照月托腮側(cè)身睡著了,這才躡手躡腳,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去屋里取了一張薄毯給她蓋上。
院子里微風(fēng)不燥,不遠(yuǎn)處偶爾有錦鯉劃動水面的聲音,美人榻上有簌簌的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一切同春日一般舒適,透著勃勃生機(jī)。
白苓輕手輕腳去對面亭子里坐著,閑來無事,抬頭望著屋檐下碧空中浮游的云朵,看得出神了一些,竟看著那散成一片的云朵,慢慢地形成了一顆心。
那白云形成的心,在碧空中慢慢悠悠地飄著,恍惚間,那云似乎不是一顆心,而緩緩形成了一張臉豐神俊逸,眉眼帶笑的男子臉頰。
“白苓,想什么呢?臉此胭脂還紅,”白苓耳邊乍一下想起了女子嬌笑聲,她隨風(fēng)遠(yuǎn)去的思緒,立馬被這笑聲拽回了現(xiàn)實,她怔了一下,扭頭一看,只見紅苓一臉意味深長地對她笑。
白苓后知后覺,忙捂著滾燙的臉,害羞地跑出亭子外去,不巧正好撞在從殿外進(jìn)來的子苓身上,子苓面色正了正,“打打鬧鬧像什么樣子。”
白苓聞言縮了縮脖子,對著子苓的背影吐了吐舌頭,余光不經(jīng)意掃見美人榻上醒來的裴照月,她忙跑了過去,攏袖垂首,躬身告罪。
“奴婢方才走神了,沒聽見主子吩咐,還請主子處罰?!?/p>
裴照月見子苓話雖這么說,可是臉色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嘴角還帶著一絲奇怪的笑意,便舉起手卷在她手背上輕輕敲了兩下,語重心長地說。
“在我身邊這般沒大沒小無礙,若是去了旁處,讓人瞧著你這模樣,怕是會吃苦的。”
白苓曉得裴照月是擔(dān)心自己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shù),落了把柄,忙一臉嚴(yán)肅地抬頭看著她點頭,正要張口表明一番,忽然看見云苓匆匆從外面跑了進(jìn)來。
“主子,主子……鴛鴦閣……出事了,”云苓一溜煙跑到裴照月面前,來不及行禮,撐著膝蓋,氣喘吁吁。
裴照月微微驚詫,放下手里的書,坐起來,抬頭對白苓道:“給她倒杯茶,”然后收回目光看向紅苓,面色關(guān)懷,“不急,你慢些說?!?/p>
子苓也快步走過來,輕輕抬手一上一下?lián)崦蟊辰o她順氣。
“主子,方才奴婢同德妃娘娘宮中的紅玉姑姑討論新出的繡花樣子,回來時正好看見鴛鴦閣大丫鬟鈴蘭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麟云殿沖,奴婢隨手拉住一個宮人詢問,才曉得鴛鴦閣出了大事?!?/p>
裴照月聽云苓一口氣說完此事,轉(zhuǎn)頭接過身后白苓送過來的茶水,連喝了兩口,這才平復(fù)下來。
“這是鴛鴦閣的人,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那鴛鴦閣的主仆都是囂張跋扈的角色,怕不是惹了什么人不順眼,這才遭別人記恨?!?/p>
紅苓在旁邊癟了癟嘴,一副冷嘲熱諷的樣子。
裴照月不作聲,半晌才道:“這會兒怕是正是查兇的時候,咱們雖然清清白白,可是難不成有人嘴巴胡說八道,所以你們這會兒都禁閉嘴巴,全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該做什么做什么?!?/p>
裴照月對梅氏并于好感,她此時落了難,她但也不至于冷嘲熱諷,看人熱鬧,自是該做什么做什么,但紅苓白苓慣常譏諷慣了別人,怕是這會兒不知輕重,惹了麻煩就不好了。
紅苓白苓二人聞言,忙閉嘴,眉尖緊蹙,做出一副嚴(yán)肅的樣子,點點頭。
不多時關(guān)于鴛鴦閣的傳聞傳進(jìn)了裴照月的耳中,以及整個栗山行宮。
“主子,據(jù)傳梅氏午膳吃了蟹,又用了下面人呈上來的朱果,眾所周知梅氏噬甜,那朱果下腹,便立刻捂著肚子呼痛,隨即大丫鬟跑去找御醫(yī),御醫(yī)診治后得出中毒結(jié)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