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來二斤上好的花雕！”

“小二，再來一斤醬牛肉！”

“小二，再來幾碟花生米，今兒個跟我兄弟好好喝一頓！”

“小二，你他娘的是聾子?。俊?/p>

一個滿臉橫肉，須髯如戟的大漢瞪著站在柜臺旁發(fā)呆的小二，就要起身給他來一下子。

“啪！”

一位身穿青衫，看起來一副窮酸秀才模樣的中年男人一巴掌打在北斗頭上，罵道：“你小子還想不想干了？”

北斗吃痛，從發(fā)呆中回過神來，一臉頹廢的看著面前的大漢道：“勞煩您在說一遍?！?/p>

大漢身后的幾位男子哈哈大笑，調(diào)笑那大漢應(yīng)該是餓得慌，說話都沒氣力，人家小二壓根沒聽見。

大漢臉上掛不住，此時怒目圓睜，挽了挽袖管，就要給這腦袋看上去不靈光的小二一些教訓(xùn)。

一邊的青衫中年男人連忙上前，把住就要落下來的拳頭，賠笑道：“客官，您莫生氣，這小子這些天大病初愈，精氣神萎靡不桭，您萬萬別與他置氣，那可不是落了您的面子不是？”

那大漢哪里能輕易饒過北斗，一把甩開那中年男人，就要讓北斗吃點(diǎn)皮肉之苦。

中年男人再次上前，抱住大漢的胳膊，附耳一臉肉痛道：“好漢莫惱，您大人有大量，我替咱們掌柜的做主，給您送一斤花雕！”

虬髯大漢看著面前的北斗，冷笑道：“小子，這次老子就饒過你，把你那對招子放亮點(diǎn)，莫在有下次！”

說完這些，虬髯大漢轉(zhuǎn)身對那中年男人道：“再來一斤醬牛肉，這事兒就這么算了！”

中年男人看著虬髯大漢一副餓虎下山的模樣，只能點(diǎn)頭同意。

虬髯大漢大笑著走向身后桌子坐下，朝著自己的幾位弟兄揮揮手，一臉得意。

那幾位男子瞧得大漢這模樣，紛紛笑著抱拳。

見北斗還愣在原地，中年男人氣不打一處來，“還站在這兒干什么？真想嘗嘗那莽夫的拳頭？去，給后廚說，三斤花雕，兩斤醬牛肉！”

北斗此時腦子中全是鄧家大小姐的模樣，哪里聽得見，氣的中年男人狠狠的踢了這廝一腳，大罵一通。

北斗終于是回過神，摸了摸后腚，道：“知道啦李叔。”

中年男人站在柜臺后，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黃酒，看著慢悠悠走向后廚的北斗，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年輕時受過北斗父母的恩惠，才得以在鄉(xiāng)試上考了個秀才，但怎料在會試中，本該屬于自己的舉人被一戶富貴人家截胡，自己不但什么都沒撈著，想去官老爺那里喊冤，可青天老爺這四個字兒哪有銀子值錢？”

“然后呢？”

“然后就來這兒了啊。”

新來的小學(xué)徒看著不遠(yuǎn)處自斟自飲的李姓男子點(diǎn)頭道：“難怪我看他一幅懷才不遇的模樣，本以為是個讀書讀傻了的窮酸秀才，沒想到居然還差點(diǎn)成為舉人老爺?！?/p>

“聊什么呢？三斤花雕和兩斤醬牛肉，幾碟花生米，給那幾位吃了好去投胎！”

站在小學(xué)徒旁邊的老廚子憨厚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小徒弟轉(zhuǎn)身回了廚房。

老廚子的動作很麻利，一會兒的功夫已經(jīng)將菜準(zhǔn)備齊全。

北斗接過菜盤，本來想在那花雕里面摻點(diǎn)水，但又怕被發(fā)現(xiàn)敗壞了掌柜的名聲，只得作罷的北斗將菜端至那虬髯大漢的桌上。

“客官，您的菜上齊了！”

大漢冷哼一聲，北斗充耳不聞，放下碗碟后便走向柜臺，趴在李姓男子旁邊，繼續(xù)當(dāng)條死狗。

“李叔，這一斤牛肉和花雕在我工錢里扣吧?！?/p>

北斗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想偷偷摸幾顆李姓男子下酒的花生米。李叔瞥到這一幕，手中筷子打掉北斗的手，端起酒杯呡了一口道：“不用的，想來掌柜的也不會計較這點(diǎn)碎銀子?！?/p>

北斗甩了甩手，換了個姿勢趴在柜臺道：“李叔，你還是別，雖說我沒見過掌柜的，但人家把這個店交給你，你還是別讓人家掌柜的虧本。”

李叔翻著賬本打著算盤，頭也不回道：“這個不用你操心?！?/p>

北斗笑道：“李叔，我聽說沒過幾日，又要會試了，你不打算去試試？以你的學(xué)問，中個舉人那不是信手拈來？”

李叔捻起一?；ㄉ?，放進(jìn)嘴里慢慢咀嚼，道：“我讓你讀的那幾本書，你讀的怎么樣了？背來我聽聽?！?/p>

一聽這話，北斗苦了臉道：“李叔你就饒了我吧，我這大字兒不識一籮筐，讀個書名都費(fèi)勁，你還想讓我背？”

李叔似笑非笑道：“你整天跑去云客樓那里聽人說書，你就不費(fèi)勁了？”

北斗嘿嘿笑道：“那肯定啊，那老頭說的書可真是一絕！聽著是要比你給我拿的那幾本圣賢書要好的多?！?/p>

“那些書我也看過，但看得再多，會試也不會考到，我也就沒看了。不過我這個歲數(shù)了，看不看也無傷大雅，倒是你，”李叔轉(zhuǎn)過頭看著趴在柜臺上的北斗笑道：“我聽說鄧家大小姐喜愛詩詞，為了看書都把眼睛看壞了，你大字兒不識一個，有什么臉去喜歡人家？”

北斗長嘆一聲，無奈道：“就算我是那文曲星下凡，中了舉人，當(dāng)成了官老爺，那也沒用啊，人家都有婚約在身了。”

李叔一挑眉道：“那你小子死了這條心，好好做你的跑腿小二吧。”

北斗悶不作聲。

這家店店面不大，但生意尚可，比不得云客樓那般，但好在也有一些老顧主念著這里的味道，時不時來捧場。

這個時候快到飯點(diǎn)，店門人氣逐漸旺了起來，北斗知曉分寸，此時不再一副病秧子模樣，開始招呼客人起來。

北斗忙的不可開交，趁著得閑的這會兒功夫，連忙跑去后廚的柴房里，一腳將窩在里面睡覺的人踹醒，“別睡了，人有點(diǎn)多，我忙不過來，你小子可別想吃空餉?！?/p>

那人迷迷糊糊睜開眼，伸了伸腰，睡眼惺忪道：“現(xiàn)在幾時了啊？”

前來柴房拿柴的小學(xué)徒笑道：“東方哥，現(xiàn)在午時了?！?/p>

北斗氣笑道：“意思是要是這還早，您東方少爺還得瞇一會兒？”

東方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火灰，嘿嘿笑道：“不敢不敢?！?/p>

這東方升，是這飯店里最早來的小二，聽李叔說之前還有幾個，但大都因?yàn)樗饺耸虑樽吡?，只有東方升留在這。

不過這東方升，名字倒是取得挺好，旭日東升嘛。

不過基本上每次北斗來店里頭，這小子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后廚偷吃，奇怪的是，廚子也不說他，要是得空了，說不定還會跟他喝上幾杯。李叔也極少罵他，只是讓他別被掌柜的逮住了。

一向懶散慣了的東方升聽到掌柜的這三個字，都會嚇的脖子一縮縮。

這讓北斗愈發(fā)好奇這掌柜的是不是有長相丑陋。話又說回來，就算是丑，也比不上羅云停那小子。

約莫一個時辰后，那虬髯大漢醉醺醺的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走向柜臺，滿身酒氣道：“哎，算賬！”

李叔笑道：“一共五百九十二錢?！?/p>

那大漢從腰包里掏出幾百文后，摸索半天，也沒能找出一顆銅錢來。

“哎，兄弟，你們誰身上有個百來文，先借與為兄，明日還你們?！?/p>

那與虬髯大漢喝酒吃肉時的幾位弟兄此時都爬在桌上，看起來已經(jīng)是醉的不省人事，自然是無人應(yīng)答。

李叔笑道：“好漢，那剩下的五十文錢不必給了，只要好漢多來小店光顧就是?！?/p>

虬髯大漢哈哈大笑，抱拳道：“那就多謝！”

說完，拉著三位弟兄，一行人搖搖晃晃的走遠(yuǎn)。

北斗看著他的那三位兄弟，冷笑道：“百十來錢也要裝醉，屁個兄弟！”

李叔一邊打著算盤一邊道：“是不是跟你聽的書里的江湖，不太一樣？”

“是差得遠(yuǎn)?！?/p>

一旁收拾碗筷的東方升笑道：“所以啊，書里的那終究是書里的，書寫出來是賣的，要想賣的好，自然要寫點(diǎn)人家愛看的不是。”

就在二人閑聊中，一位老儒士走進(jìn)了店。

本還在打算盤記賬的李叔見那老儒士，便自柜臺后走出來，上前與那老儒士作揖。

老儒士連忙還禮。

李叔引著老儒士上了二樓。

“東方，這二樓不是李叔休息的地方嗎，看起來不像是來吃飯的，哎，這老頭兒是誰?。俊?/p>

東方升一邊擦著桌子一邊道：“朱成文朱老先生，你那朋友就是在他的私塾上課?！?/p>

“嗯，看著確實(shí)是挺有學(xué)問的。”

老廚子自后廚出來，拿著圍裙邊擦手道：“北斗，今兒中午就在店里吃吧，咱們這店里面啥都缺，就是飯菜不缺。”

北斗搖搖頭道：“不了，羅云停還等著我呢，把手里的這點(diǎn)活兒忙完了就回了。”

老廚子坐在凳子上，從腰帶上摸出一桿旱煙，點(diǎn)燃了吧唧吧唧抽了兩口，道：“你倆臭味相投，感情還挺好，吃飯都膩乎在一塊兒?！?/p>

北斗笑道：“那他家里面總不能少個爹吧?！?/p>

“老子這下可聽見了啊！”

羅云停忽然自店門口蹦出來，錮住北斗的脖子，“你小子怎么老是倒反天罡？”

一旁的東方升端著碗筷向后廚走去，道：“你先滾吧，下午記得按時來就是?！?/p>

“得嘞！”

走在回家的路上，羅云?？戳丝幢倍返纳裆?，奇怪道：“我看你心情挺不錯，看來你也看開了嘛?！?/p>

“你爹我心情一直挺不錯的?！?/p>

羅云停明顯松了口氣，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聽到明天那李公子來提親，你又會像前幾天那樣?！?/p>

北斗一愣。

“得，看來你還不知道，”羅云停搖搖頭，憐憫的看著北斗道：“我今天聽城北那幾個青皮說，明天那李公子就會來落月城向鄧家大小姐提親，然后找個吉利日子把這事兒給辦了，我還以為你看開了，原來你小子壓根不知道。”

北斗直愣愣的看著羅云停，眼睛瞪的嚇人。

羅云停被瞅的滲的慌，“你看老子干啥，又不是我娶鄧家大小姐！”

“今晚我們就去仙子溝看看，杜揚(yáng)帆說的那個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