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來的那幾名屬下，全都在門口等候。

每月初五初十，林瑯都要來這里拜見他的尊師——錦衣衛(wèi)總都督趙豐大人，這個在大周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之手遮天數(shù)十年之久的老人，即便是暫時歇下錦衣衛(wèi)的擔(dān)子在此休養(yǎng)，卻依舊有著不容忽視的權(quán)威。

就連林瑯，每每遇事都要向他一一稟報，從不敢有所隱瞞。

只要錦衣衛(wèi)的權(quán)柄依舊在他手中，只要當(dāng)今陛下對趙豐依舊信任，林瑯就不敢流露出一絲絲對尊師的不尊敬。

夜風(fēng)涼涼的吹拂，不知不覺間前頭亮著燈火的主院已到。

領(lǐng)路侍者回頭看了林瑯一眼：“大人先在此等候，奴才進去稟報?！?/p>

林瑯垂目而立，耳中隱隱聽到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尖叫，夾雜著男子興奮的笑聲，空氣中漂浮的血腥氣是越來越濃烈了，幾乎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

林瑯依舊只是垂手而立。

這樣的場景，他每次來都會聽到，看到，久而久之，早已經(jīng)麻木。

過不多時，忽有兩個太監(jiān)宮人抬著一副擔(dān)架從林瑯身邊經(jīng)過，他們還停下來跟林瑯打招呼：“林大人，您來了?！?/p>

林瑯涼薄的目光落在那副小小的擔(dān)架上。

那上頭蓋著一層白色的布，看不清楚底下躺著的是什么人，但是從身形上看，那不過是個不足十一二歲的孩童罷了。

林瑯往旁邊讓了一步，讓他們經(jīng)過。

又等了片刻，剛剛那帶路的侍從才姍姍從燈火通明的屋子里出來，請林瑯進去。

林瑯定定神，捏了捏拳頭，抬腳毫不遲疑的往前行去。

屋門洞開，兩邊隨侍的下人目不斜視，林瑯進去以后，那房門便無聲無息的關(guān)閉了。

屋子里的血腥氣，比起外頭，要更加的濃烈。

屋子很空曠，也很華麗，燃著裊裊的熏香，林瑯看都沒看那些華麗的擺設(shè)，徑直朝前走，直到看到上首位置背對著這邊坐著的老者，他才低頭彎腰跪了下去：“師傅?！?/p>

“你來了，來的正好?！?/p>

老者聲音低沉中透著一股陰森，說話間人慢慢的轉(zhuǎn)過身來，正是錦衣衛(wèi)總都督趙豐，他面容消瘦，目光犀利，五十來歲的年紀，渾身上下充滿了上位者的氣息，只是淡淡一掃，林瑯便感覺無形的壓力，從頭頂罩到腳底。

“皇帝要求的差事，辦妥了？”趙豐的聲音漫不經(jīng)心。

林瑯卻不敢懈怠，忙打起精神回復(fù)道：“回師傅，辦妥了，張德林畏罪潛逃，已經(jīng)被徒兒當(dāng)街擊斃，他所藏匿的兵防布陣圖也已經(jīng)截獲，陛下……”

“愚蠢！誰讓你殺他的！”趙豐忽然暴怒的打斷了他，林瑯還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一只晶瑩剔透繪著美人翩翩起舞的玉瓷杯子，便兜頭砸了過來。

林瑯不敢閃躲，任由那茶杯從他額頭掠過，啪的一聲摔在鋪設(shè)著厚厚絨毯的地上。

“你不殺他，便能利用他來打擊陸宣那個糟老頭子……”趙豐的聲音含著一抹恨鐵不成鋼，緩慢的從坐著的獸皮墊子上起身，身上慵懶披著的錦袍隨著走動輕微晃動，他站到了林瑯面前，從上到下，居高臨下的打量他。

帶著烏云壓陣一般的氣勢。

林瑯白皙猶如上等瓷器的額頭上，慢慢的有血珠子沁出，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罷了，你如今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p>

趙豐淡漠的掃了他一眼，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興致勃勃的拍了拍手，隨手親昵的拉起林瑯道：“來來來，師傅給你看個好東西?！?/p>

林瑯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順從的隨著趙豐起身繞過屏風(fēng)，走到了堂屋的正中央。

那兒掛著一片帷幔，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瑯正困惑間，就見趙豐走上前去，自己動手將那帷幔拉開了，后頭露出了一副巨大的畫，足足占了半面墻壁。

那畫古色古香，韻味十足，意境深遠，是一副落雪梅花圖，林瑯的目光落到落款處……暮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樣？陛下親自賞賜的畫，用來嘉獎本座養(yǎng)了你這樣的好徒弟?！?/p>

趙豐欣賞著林瑯的神情，一邊笑一邊道：“這可是陛下親手所畫，滿朝文武唯有本座得了陛下的青睞，賞賜了這幅畫，這都全靠你呀……”

他努力辦差事，幾近九死一生，結(jié)果卻是所有的獎賞都在趙豐頭上？

林瑯臉上的冷漠在這一瞬間差點維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