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慢慢落到了山后面。

暫別趙陽后，沈瀾回到自己家中，女兒豆豆迎面飛奔而來，沈瀾熟練地俯下身將小棉襖接在懷里。

“爸爸，你砍樹做了根拐杖呀？”

沈瀾平時不拄拐，一跛一瘸地習慣了，突然多了量海杖這么件新設備，孩子自然好奇。

“嗯?！?/p>

量海杖的外觀看來很是普通，他也不必費心為此編什么縝密的謊話，既然女兒說是砍的樹，那就是砍的樹。

不料下一秒，豆豆卻是盯著棍子，童言無忌道：“可這拐杖好難看??！爸爸，你重新砍一根漂亮點的吧？”

這時，沈瀾的母親也拎著一袋垃圾從旁邊走過，稍稍打量兒子手中的長棍，同樣嫌棄道：“就是，這么難看的棍子，是從哪棵歪脖子樹上砍下來的？趕明兒讓你爸得空了，去山上給你找根直溜的！”

沈瀾內心一陣無言以對。

要是那位老祖宗知道，自己賜下的神仙法杖，被后輩如此嫌棄，情何以堪吶……

“就這根挺好，拐杖嘛，趁手舒服比較重要，再漂亮它不也是給瘸子用的?！鄙驗戨S口回道，無心一句，卻讓母親和懷里的女兒雙雙沉默。

殘疾人的殘疾，并不適合掛在嘴上。

平時家人都對此絕口不提，生怕觸動到沈瀾的痛處，但他今日得了老祖?zhèn)鞣?，傳的恰好是一門只能由意外瘸腿的瘸子修煉的《大鼎功》，腿上的殘疾便不再是他心里的傷，不知不覺，自己便把這茬給忘了。

“沈明華，煮碗雞湯面，多給我放二兩雞肉進去！”

祖孫三代無聲之際，店里忽然一道大嗓門的頤指氣使，將三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沈瀾原本因為即將走出困境而大好的心情，聽到這個聲音后，頓時泡了湯。

來人是他的丈母娘，不，此時此刻嚴格來說，只能算是沈曼的媽。

沈瀾的父母在城中村開了一家小館子，中午賣中餐，早晚賣點面條、餃子，利潤小客流量也不大。

因為沈瀾掙的錢基本都用去還債，很少能補貼家里用度，勉強能靠這個店面維持全家的吃穿開銷。

而趙曼的媽，王小琴，動不動就三天兩頭來這兒吃白食，每次都像現在一樣。

吃面都要小半碗雞肉，中午就更舍得張口了，而且往往是帶著她那些打麻將的牌友，七八張嘴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不給錢，連句謝謝也沒有。

之前沈瀾慣著她，今兒可沒那么好的事了！

“親家，喲，你來啦！”

沈父沈明華用圍裙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笑臉相迎：“這天都快黑了，你來是有事兒吧？”

王小琴一翻白眼：“沒事我來你們這破地方做什么？”

沈瀾心說沒事你也沒少來這破地方白吃啊……

王小琴轉頭看到了他，當即站起身風風火火地奔過來，指著鼻子不由分說開罵：“我說你這臭小子，腿壞了腦袋也壞了是吧？我們那兒的管理費都超過三天了，還沒去交，怎么著，等著我自己去交??？”

沈瀾心頭騰地燃起一股怒火。

倒不是因為對方罵他的腿，真瘸子才怕被人罵瘸子，但他如今已然不是個普通的瘸子。

他生氣的是，王小琴的出現，再次提醒他以前辦過多少蠢事。

趙家人至今還住著他落魄前送的別墅，并且每個季度的別墅管理費，還得他從還債的錢里緊巴巴摳出來去繳納。

而關于他那高筑的債臺，趙家人由始至終沒幫襯著出過哪怕一分錢！

再看看自己的親生父母，起早貪黑掙點小錢，幫他帶女兒還幫他擦屁股補窟窿。

一念及此，沈瀾鼻子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自己以前當舔狗竟然舔成那副狗樣子，跟人沾邊的事像是一件沒干?。?/p>

“親家母，別生氣，你看今天都這么晚了，我讓沈瀾明天去給你們交?！?/p>

沈瀾的母親蘭彩云趕緊上來說著好話，讓王小琴消氣。

自然不是天生逆來順受的受氣包，只不過是遷就著兒子的婚姻，隨兒子一起忍氣吞聲罷了。

“媽，你躲開點?！?/p>

沈瀾看著這一幕都替母親委屈，一張臉漸漸陰沉，上前拉著母親往后退了兩步，然后放下女兒，緩步走到王小琴面前。

“老女人，老子忍你很久了！”

破天荒地一句謾罵之后，沈瀾抬起胳膊，掄圓了‘啪’就是一個耳光，狠狠抽在丈母娘的臉上。

這一耳光的力道并不算大，但不僅抽懵了王小琴，也抽懵了身后的母親，以及廚房窗口里正在煮面的沈明華。

最淡定的反而是不到七歲的豆豆，看著爸爸打姥姥，她一點不害怕，默默跑到店門旁邊，拿來半根斷掉的拖把桿子，舉高高遞給沈瀾。

“死瘸子，你要翻天是吧？”

王小琴好久才從震驚和懵比中回過神來，一陣尖銳叫嚷，看著遞棍子的豆豆，更是火大：“小畜生，連你也跟我冒反骨是不是？”

豆豆有些害怕，躲到沈瀾身后，抱著大腿，小臉上滿是倔強，奶聲奶氣地回懟道：“爸爸早就該消滅你這個老怪獸了！你比趙曼還壞，天天欺負我爺爺奶奶！”

沈瀾不禁錯愕。

原來這孩子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心底里卻是知道好壞的，而且她對趙曼，竟然也有如此大的怨念。

直呼其名，趙曼這個當媽的也真是夠可以的。

但這對一個孩子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沈瀾這才意識到，自己給女兒做了個錯誤的榜樣，即使要收拾趙家人，也不該當著孩子的面，扇她親姥姥的耳光，盡管老女人再不是東西。

“豆豆，去屋里看電視?！?/p>

他給母親打了個眼神，讓母親帶著孩子進了店里。

王小琴依舊罵個不停：“死瘸子，我可告訴你！你現在都這樣了，我們家趙曼還肯跟著你，那是你八輩子燒高香的福氣！你今天敢動手打我，回去我就讓曼曼跟你離婚，看你這臭德行，后半輩子就打光棍吧，做夢都別想有女人肯嫁給你！”

“那可不見得！”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緊接著，便有一位穿著古馳夏季女款白長裙的高挑美女，由街尾方向走來，而后悠然挽住沈瀾的手臂，看向王小琴：“大媽，您覺得我和您女兒比，誰漂亮點？”

王小琴眼睛都瞪遠了，集中目光看了半晌，仍是不可置信，指著對方問道：“你、你是溫靈泉？”

不是她湊巧認識，大多數禹城人應該都認識這位剛剛成為本地旅游形象大使的清麗女子。

溫靈泉，不僅身材、長相、學歷極為出眾，更出身名醫(yī)之家，華夏十大圣手中的溫克仲老先生，是她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