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中繼續(xù)留了不多時,上座的老太君又與在座叮囑教訓了幾句話,便讓她們離去。
如今的老太君上了年紀,精神氣時常不足,平日里都歇著攢著去同別家老夫人來往。教訓子嗣的話,若是她身旁只有蕭煜喜與蕭清溪這幾個的就算了,假使多了幾個蕭令月這般她看不上眼的,是巴不得只聽了請安就回去榻上躺著呢。
而蕭令月也不大喜歡她。以前身邊的羅奶娘跟如寧說老太君以前對她母親易氏十分刻薄,她年紀小聽到了便一直記在心里頭,后來又出了那檔子事,攪得她對她多有害怕。但這些年過了,她人也變了,心里也就只剩下不喜歡這三個字。
與姐妹們掀了竹簾出來,蕭令月見著活生生的親丫鬟如寧站在門外,雙丫髻碧藍窄袖裙,一副水靈靈的樣子,讓她一瞬間險些喜得掉下淚來。但人多眼雜,她不敢露出異樣,揩了如寧便想往記憶中的院子里走,又被人叫住。
“令月?!?/p>
極其熟悉的聲音。蕭令月腳步一頓,斂了眸中的森寒,擒著笑轉過身來:“二姐姐?!?/p>
身后果然是蕭清溪。她今日梳了個墮馬髻,耳際綴著一副燕子銜枝樣式的耳環(huán),上身是夏蓮半綻的藕色對襟柔紗褙子,內中一件細粉交領襖,下則是淺黃色繡暗白魚紋馬面裙,一身頗為乖巧端莊的打扮襯著那鳳眼間的盈盈,實在難叫人不喜。
雖現(xiàn)今的蕭令月與蕭清溪共稱蕭家雙姝,蕭令月卻也不敢說自己能與蕭清溪不相上下,十三歲的蕭令月的美貌是天真率性,而十六歲的蕭清溪……便是手握刀刃為容顏,漂亮得太過凌厲。
憶起云修凌對蕭清溪的喜愛,各個公子前世對蕭清溪的追求,蕭令月琢磨……大抵是天下男子都愛這般容顏?
略帶譏諷的心思轉過,蕭令月便見著蕭清溪皺了眉頭向她嗔道:“叫什么二姐姐?”頗有些惱怒的模樣。
換在往日,蕭令月怕是一定要感激蕭清溪對自己這樣的疼愛。但今時今日,她懷揣著另外十六年的記憶,哪還會真的跟她姐妹情深。
佯作失言,蕭令月才要道不是,旁下蕭桃華便嫌厭地晲了她一眼,嗤笑道:“二姐姐還當這種人是姐妹?她素日里就知道吃喝玩樂,琴棋書畫一件不會,在外頭早被人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你這般對她好與她平起平坐,還真不怕外人笑話你?!?/p>
蕭桃華話說的響亮,從身旁走過的幾位姐妹聽見,或有明明白白掩了嘴笑話的,或有神色不動但眼珠里存了不屑的。蕭令月一眼瞧過去,哪些人是敵,一目了然。
蕭令月沒說話,只是靜靜瞧著蕭桃華。蕭清溪也沒覺著不對,只當這是她與蕭桃華爭吵前的前兆罷了。眼中幾分夾著得意,蕭清溪站到蕭令月身旁。聞言瞪了蕭桃華一眼,“你成天到晚的,去哪兒聽的這些話?又去的茶樓聽書?倒是不怕我向姨娘告你的狀。”
“二姐姐就曉得護著蠢東西!”蕭桃華皺眉跺腳,“她琴棋書畫沒一件會的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只我說了假話么?偏生你就天天為她說話!”
“怎么能這么說你三姐姐!”蕭清溪聲音重了些。見蕭桃華鼻子紅紅的,她又像個好姐姐似的低了點聲哄道:“前些日子我與你三姐姐去買書,見著太子殿下在店中買畫,你三姐姐還與太子殿下辯了一陣詩句中‘綠’字的妙處,頭頭是道的,哪是你說的那些模樣?外頭編造的話而已,哪能信呢。”
“太子……”蕭桃華臉面上的惱怒紅色似乎變了滋味。連話的重點都忘了在何處,過了一陣,她從呆愣里回神,生氣地看向蕭令月,“你與太子見了面?交談甚歡?言笑晏晏?我怎么不知道!”
凝視兩人多時,眼見蕭桃華輕而易舉便被蕭清溪挑唆得一二三都不認得,蕭令月眼角微光落在蕭清溪唇邊那一絲笑意上,心中不禁暗嗤蕭桃華的草包腦袋及前世自己的愚昧——竟是被這般低劣的手段騙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