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想提點(diǎn)慕長歌的,無非就一點(diǎn)。
千錯萬錯,好歹張媽媽也是哺育慕長歌長大的乳娘,情分上,她無論如何也不該下此狠手。
在老夫人心中,慕長歌不過就是一個不必受到重視,又頗有些驕縱不懂事的庶出。
因此,今晚鬧的這一場,老夫人只想來個息事寧人便罷。過后再讓大夫人來敲打敲打,讓她收收性子便好。
柳媽媽自然也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見千翠院的下人還在那愣著,便提了一嗓子,“都傻了不成?還是敢把老夫人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
守在樹旁的婆子聞言,慌忙丟了鞭子,抬手便要去解麻繩。
誰都料想不到,慕長歌竟在這時(shí)上前一步,“老夫人,長歌認(rèn)為,張媽媽不能放。若是因?yàn)橐粫r(shí)憐憫便放了她,往后只怕咱們整個慕府都要不得安寧,張媽媽絕不能放?!?/p>
說話時(shí),慕長歌微微垂了視線,“她背地里做過的丑事,哪里值得老夫人同情?今晚即便真要把她活活打死,那也不過是她咎由自取罷了?!?/p>
幾句話說完,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碧珠的那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老夫人在慕府,向來說一不二,從來沒有人敢違背。今天就只是為了一時(shí)之氣,慕長歌竟敢頂撞老夫人,這豈不是……
果真,本就不悅的老夫人,如今看向慕長歌的眼神,更是增添了十二分不滿。
“哦?若是這樣,那我還真要聽聽,這個刁奴到底犯了什么錯,以至于非要在這被活活打死不可!”
老夫人慍怒的聲音未落,一陣急促腳步聲便匆匆傳來。
進(jìn)了千翠院,大夫人迎面就瞧見了面帶慍色的老夫人,再往慕長歌這邊掃一眼,忙上前攙住老夫人。
“這么晚了,什么事值得老夫人您動氣?長歌年紀(jì)還小,不懂事了些也是正常,老夫人何必跟她置氣?”
大夫人柔聲開口,卻引得老夫人越發(fā)不悅,“先前我聽說,這丫頭性子乖張,還一直不信。今兒可讓我這把老骨頭開了眼!”
“老夫人千萬不要動怒,長歌不懂事,錯也是在兒媳身上,是兒媳沒能教好,老夫人先消消氣,長歌哪兒錯了,往后我好好教她,讓她改了就是?!?/p>
說完,大夫人又瞧了一眼慕長歌,輕嘆一聲,“長歌,還不快來跟老夫人認(rèn)個錯?”
慕長歌一動不動,低頭站立在原處,無聲地倔強(qiáng)著,唇角卻微微挑起一絲冰冷。
像這樣的戲碼,從小到大,已經(jīng)上演了無數(shù)次。
大夫人永遠(yuǎn)都能卡在老夫人動了怒的關(guān)頭恰好出現(xiàn),字字句句,無一不是在袒護(hù)慕長歌,甚至寧可將長歌犯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乍一瞧,想必所有人都會認(rèn)為,大夫人當(dāng)真是把這庶出的二小姐給疼到了骨子里,當(dāng)真是有一副慈母心腸。
可她慕長歌,真的有過錯處么?
從不曾有!
無數(shù)次,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便被大夫人的慈愛袒護(hù)感動,即便心里一團(tuán)糊涂,也要認(rèn)了是自己的錯。
也因?yàn)槿绱?,待孫輩向來公平的老夫人,唯獨(dú)對慕長歌越發(fā)失望,越發(fā)冷淡。
當(dāng)年如果不是因?yàn)檫@些失望,層層堆積在老夫人心中,她又怎么會對自己如此漠不關(guān)心,怎么還會讓大夫人如此順利,就能將自己送去了青樓,秘密調(diào)教了一年?
慕長歌籠在袖中的雙手,不知不覺便攥緊成拳,薄薄的指甲幾乎要將皮肉刺穿。
只恨自己當(dāng)初淺薄,甚至不懂要在老夫人這個真正能成為依靠的祖母面前站穩(wěn)腳跟,只一心對大夫人感激涕零,將一個傀儡的本分,做到了極點(diǎn)!
可大夫人,卻能夠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偽裝中,將那慈悲假面堆積到固若金湯。
慕長歌那好似無波古井的眼底,隱隱劃過了一抹寒氣,這一世,大夫人若還想將自己牢牢攥在手里,恐怕她不會再有那個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