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溫潤的水流輕柔地洗凈了臉頰,坐定在梳妝臺前,任由幽蘭之手穿梭于她的縷縷青絲間,編織起晨曦的夢。
楚錦音凝視著銅鏡映出的自己,那白瓷般的肌理上,幾點突顯的瑕疵仿若畫布上的敗筆,非但未能增添絲毫韻味,反倒是平添了幾分猙獰,與人們口中的絕美容顏相距萬里,近乎扭曲的丑陋。正是這樣一副皮囊,成了戰(zhàn)亦裴心中難以抹去的厭棄之源。
戰(zhàn)亦裴對她的厭惡,深至骨髓,以至于連同床共枕都視為不可承受之重。為了獲得外祖父勢力的襄助,在攀上那皇權之巔前,他不惜編織了一張無法人道的謊言之網!
而今,當過往如走馬燈般回溯,那份荒誕不經顯得如此諷刺。對男人而言,"不舉"二字何其沉重,那時的楚錦音,竟天真以為,只要戰(zhàn)亦裴心中尚存愛意,即便此身無緣魚水之歡也無妨,將來領養(yǎng)旁系子嗣,同樣可享天倫。
可悲的是,戰(zhàn)亦裴的心早已與楚葭伊緊緊纏繞,待到加冕的鐘聲響起,那位"無能"之人,卻迅速地將楚葭伊迎入了那金碧輝煌的牢籠。
最為悲哀的角色,莫過于自我。明知道那一切不過是欺騙的幻影,她卻依舊卑微地討好著戰(zhàn)亦裴,渴望他哪怕是片刻的停留,彼時的她,渺小如塵埃。
誰能預見,那孕育于腹中的生命,竟也與戰(zhàn)亦裴無關,自己的清白,被夫君當作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用以對付戰(zhàn)崇野,將其拽下神壇。
楚錦音的手不自覺地緊握住發(fā)簪,尖銳的末端不慎刺破了掌心,血色漸漸暈染開來。
幽蘭驚叫:“小姐!快松手,怎的這般不小心,讓發(fā)簪傷了自己?”
她是否仍舊因昨日二小姐的行徑而耿耿于懷?畢竟,小姐與二小姐一向情同姐妹。表面上親密無間,實則暗流涌動,這份背叛對誰而言都難以即刻釋懷。
絲帕輕輕拂過傷口,敷上了藥膏。楚錦音輕輕搖頭:“無妨,只是小傷罷了??煨臀沂岷妙^,晨省祖母不能遲到?!?/p>
她的目光從鏡中抽離,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也許,這是另一種幸運,那禽獸未曾真正玷污她,否則與那樣的人有了肌膚之親,光是想象便讓人心生厭惡。
外祖母的五十壽辰將近,戰(zhàn)亦裴定不會缺席。他極度重視外祖父與外祖母手中的權柄,有了他們的支持,他才有資格觸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反之,若這股力量流入他人之手,他的帝王之路只會更加坎坷。
在這至關重要的時刻,他不可能選擇避席。上一世,正是在那場壽宴上,戰(zhàn)亦裴還時不時對她展示溫柔,現在想來,他早已在背后算計著如何利用她。
這一次,她誓要將所有的算計,一一反哺回去!他不是視楚葭伊為至愛嗎?那么,這一世,她將徹底退出他的世界,甚至可以幫助他,讓他與那份所謂的"至愛"白首偕老!
只是,僅僅迎娶了楚葭伊這位側室之女的戰(zhàn)亦裴,真的還能穩(wěn)坐皇位嗎?但戰(zhàn)崇野,應該也會出現在那場盛宴吧?
上一世,她并未在壽宴上留意到戰(zhàn)崇野的存在。但外祖父與外祖母曾伴隨先帝南征北戰(zhàn),地位超凡,攝政王理應親臨賀壽。
楚錦音內心五味雜陳。她對戰(zhàn)崇野心懷感激,同時也充滿了歉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又怎么會被戰(zhàn)亦裴算計,從權勢滔天跌落至囚徒之境?
但每念及他對自己的那份情愫,她便覺得心頭糾葛。再會戰(zhàn)崇野于宴會上,她該何以自處?是繼續(xù)偽裝,如同前世那般淡漠相對,還是……
楚錦音反復思量,仍舊尋不到與戰(zhàn)崇野和諧相處的答案。面對鏡中的倒影,她拒絕了幽蘭遞來的金玉發(fā)飾:“今日不戴這些。替我找那套素銀青玉的頭面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