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線平板,與對楚錦音的責(zé)備不同,隱約間流露出些許不滿的情緒:“你那《女誡》,罰抄便是抄了,讓你母親仔細(xì)校閱,若有一絲差池,重新抄寫不容有失。至于那位將錦兒推入水中的侍女,又是如何處理的呢?”
楚葭伊捏著絲帕,不敢仰視,纖細(xì)的指尖幾乎要嵌入掌心之中:“回稟祖母,那侍女已被杖責(zé)三十,總管大人已安排將其賣出府外?!?/p>
老夫人淡然說道:“區(qū)區(qū)三十杖,倒是便宜了她。既然已經(jīng)賣出,此事便作罷。錦兒需得悉心調(diào)養(yǎng),稍后命你的侍女跟隨姑姑前往我?guī)旆窟x取補(bǔ)品?!?/p>
楚錦音以柔和之語致以感謝,未有推辭,乖巧端坐,面色蒼白,愈發(fā)顯得柔順可人。
老夫人憶起她方才之言,落水初愈次日便來晨省,實乃孝順之典范。
楚葭伊與凌姨娘二人仍站立著,凌姨娘身份不比楚葭伊,在此情境之下插話顯得頗為尷尬。
老夫人示意她們坐下:“站著成何體統(tǒng),去坐吧。”
楚錦音垂眸,姜茶即將飲盡,門外人聲漸近,包姨娘與朱姨娘攜其他庶出弟妹前來。
楚錦音心中不免遺憾,大哥二哥不在府中,無緣相聚。
……楚錦音久未與其兩位兄長相見矣。
簾幕掀開,眾人依次而入,紛紛向老夫人行禮請安。
老夫人笑容和煦,逐一安排眾人就座,命仆從呈上膳食,與眾子孫及正室梁晚芳共用早膳。
姨娘們立于桌邊,持公用筷為小姐、夫人及老夫人布菜。
楚錦音小口啜飲米粥,緩緩咀嚼,眼角余光掠過一旁的楚葭伊,嘴角微微勾起。
觀其狀,似是真的動怒了,以至于食不下咽。
凌姨娘見女兒如此,心中暗自焦急,嘆女兒年幼,難以承受挫折。
僅是受老夫人幾句訓(xùn)斥,便在餐桌上表露無遺,若老夫人因此感到不滿,豈非更為不利?
布菜完畢,凌姨娘欲提醒楚葭伊,楚錦音察之,低頭輕輕舀粥,靜默飲之。
桌下,她足尖微移,于凌姨娘靠近之際伸出。
凌姨娘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周遭一陣騷動,侍女婆子連忙將其攙扶起來。
老夫人面色一沉,因楚葭伊教誨不嚴(yán)本就對凌姨娘不滿。
楚葭伊正值豆蔻,怎么會有此失態(tài)?終歸是為母者德行有虧,影響了女兒!
湯匙輕觸碗沿,清脆聲響仿若擊中心扉。
凌姨娘內(nèi)心哀嚎不已!
哪個渾小子絆了她!原想去提醒楚葭伊,卻弄巧成拙,更添煩惱。
老夫人訓(xùn)斥道:“布菜亦能跌倒,成何體統(tǒng)!此處尚在用膳,你這副模樣令人倒胃。還不退下?回房尋醫(yī)包扎,待康復(fù)后再來面見眾人?!?/p>
凌姨娘衣衫不整,手掌還添一道劃傷,當(dāng)眾受辱,面色慘白。
對面的包姨娘與朱姨娘向其投以冷笑,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凌姨娘臉色難堪,急忙賠罪,不甘地瞥了楚葭伊幾眼,被人攙扶著離開了老夫人的院落。
楚錦音置身事外,悠然享用早餐,心境愉悅。
他人因老夫人動怒皆緊張不已,唯有楚錦音最為快意,食欲亦增。
她笑瞇瞇地對老夫人道:“祖母,您院中的桂花糯米糕最為美味,昨夜在自己院中就連粥也難以入口,現(xiàn)今香氣撲鼻,已享用了數(shù)塊。祖母也嘗一嘗吧。”
聲音甜膩,聞之心悅。
老夫人展顏而笑,令侍女也為自己夾取一塊:“錦兒喜愛,晚間小廚房再制,送至你處。你現(xiàn)今體弱,這些甜食要少食,待康復(fù)后,來祖母這里,想吃多少都可?!?/p>
楚錦音笑而應(yīng)答。
梁晚芳見女兒與老夫人相處和睦,老夫人似因楚錦音之表現(xiàn)更添喜愛,心中大石落地。
錦兒懂事便好,往后自己亦少一份憂慮。
楚錦音的插話緩和了屋內(nèi)的氛圍,唯獨(dú)楚葭伊坐立不安。
她低頭望著楚錦音與老夫人的和諧一幕,又憶起母親莫名的摔倒,斷定是楚錦音搞的鬼!
母親怎么會如此粗心,竟落入了楚錦音的陷阱!
老夫人也被蒙蔽,未能識破楚錦音的討好之計!
這破糕有何可口!
她緊握著筷子,一時不知所措。
若有姨娘在側(cè)便好了,至少可商議一二。
楚錦音見楚葭伊的慌亂,與印象中手段毒辣的楚葭伊判若兩人。
勺子一頓,忽念及眼前之楚葭伊不過十四歲,即便心機(jī)深沉,也不過是依附姨娘的小女孩罷了。
楚錦音素來對楚葭伊保持高度警覺,時刻準(zhǔn)備針鋒相對,精神從未松弛。
如今察覺楚葭伊實則只是一個未成熟的少女,心中防線悄然放松。
心情大好的楚錦音笑道:“二妹妹這是怎么了?不必掛心凌姨娘,她或許是因為昨晚你抄寫《女誡》而擔(dān)心你未能休息好,故今日有些失神。府中自會為姨娘尋得良醫(yī),無甚大礙,二妹妹放寬心。”
抄《女誡》?
為何要抄《女誡》!
楚葭伊是否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