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死,就見證了自己的葬禮。
狹小得棺材里,我被捆得像個粽子,嚴(yán)嚴(yán)實實的堵住嘴。
賓客的吊唁和江潯舟的痛心疾首,都讓我覺得恍惚。
直到四周靜謐無聲,黑布隆冬的棺材板才掀開了一條縫。
「還沒死呢?賤命真硬!」
江潯舟點燃一支煙,吞云吐霧,身邊湊上來小鳥依人的徐淼。
到死我才知道,江潯舟娶我只是逢場作戲。
他害死我爸,悄然轉(zhuǎn)移了我們家的財產(chǎn),另立門戶,到頭來讓我活活憋死在棺材里。
籌謀隱忍二十年,升官發(fā)財死老婆,名正言順地迎娶他的小青梅。
再次睜開眼,是在女生宿舍外的長椅上,江潯舟把我搖醒,勒令的語氣對我說:「淼淼要去看演唱會,門票你準(zhǔn)備。」
原來他也重生了,不然,江潯舟蟄伏多年,翅膀還沒長硬,命令我,他怎么敢的啊?
1
我一瞬的茫然,旋即在眼簾里映入江潯舟那張略顯痞氣的臉時,頓覺毛骨悚然。
他穿著Gucci的斷T恤,單手插兜,微分碎蓋的發(fā)型,讓他瓷白的臉稚氣未脫,盡是年輕的朝氣。
我不是死了嗎?
被江潯舟和徐淼這對狗男女五花大綁塞進棺材里,窒息而亡。
只因為我發(fā)現(xiàn)江潯舟轉(zhuǎn)移我家的財產(chǎn),還和徐淼卿卿我我。
「跟你說話呢,啞巴了嗎?」
江潯舟見我半天怔忪,不耐煩的皺眉頭,「你家不是跟那個秦姓的歌手有合作嗎?搞兩張內(nèi)場的門票,應(yīng)該不難吧?」
我反應(yīng)了老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的江潯舟還是大學(xué)時代的江潯舟,他沒有穿西裝打領(lǐng)帶,面龐上也不曾留下一絲一毫歲月的痕跡。
他穿的衣服,是我買的,學(xué)校的學(xué)費,也是我家資助的。
不過,他怎么知道,我們家的企業(yè)和秦姓明星有合作,那應(yīng)該是他在公司掌權(quán)后,才知道的協(xié)議內(nèi)容!
記憶回攏,此情此景,當(dāng)時當(dāng)日的江潯舟不是這般口吻索要演唱會門票,而是低聲下氣,萬般討好的。
重活一世的喜悅,瞬間被沖淡,我心中震蕩在分秒之間變幻,這會兒,笑了,「你怎么好意思問我要門票,借花獻佛給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在純情校園里,跟罵人二奶沒什么兩樣。
江潯舟面色瞬僵,「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她是我妹妹!」
確實,上輩子江潯舟也是這么打馬虎眼的。
明里暗里的對徐淼好,買單的卻是我這個冤大頭。
我實在是喜歡他,總覺得他模樣好,學(xué)習(xí)好,意氣風(fēng)發(fā)。
到我們結(jié)婚后,才徹底認清了這個男人的虛偽!
「妹妹?」我發(fā)自肺腑的笑出聲,俯下身系鞋帶,「別說是你亂認的阿貓阿狗,就是你祖宗來,這門票也別想從我身上撈著?!?/p>
江潯舟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答復(fù)他。
他怔忪的盯著我,足足有十幾秒才憋出一句難以置信的話,「顧盼,你是吃錯藥還是瘋魔了?」
換位思考,如果我是江潯舟,大概也會這么看待自己。
畢竟十多年來,我就像一條狗,無條件滿足江潯舟的任何要求。
門票這種小兒科,只要江潯舟開口,那必然是討巧奉上。
想到我一腔真意,卻被他利用,慘死棺材里,怒火猛地一下子充上天靈蓋。
當(dāng)我余光瞥到椅子腳的磚頭,想也沒想就撿起來,不等江潯舟反應(yīng),就狠狠往他腦袋上招呼,「什么是瘋,我讓你見識,見識!」
2
可惜的是,女生宿舍樓屬于老舊小區(qū),連帶著散落的磚頭塊都是劣質(zhì)豆腐渣。
這一磚頭拍下去,江潯舟只是痛得嗷嗷叫,卻沒能掛彩。
我還沒好好欣賞江潯舟捂著腦瓜瓢哀嚎的場面,一道細軟的聲音橫亙來,「江哥哥,你怎么樣?疼不疼???江哥哥!」
江潯舟白皙的臉通紅,緊咬著唇瓣,將殺豬叫吞回肚子里。
都挨揍了,還顧著在小情人跟前保持形象呢?
我剜了他一眼,扔了磚頭塊,拍拍手,準(zhǔn)備上宿舍樓去。
然而,我剛抬起步子,就被徐淼揪住了衣服。
「你不能走,是誰給你的膽子對江哥哥動手,你這是蓄意傷害,我們要報警!」徐淼像是還沒斷奶的孩子,嗲聲嗲氣的,那雙楚楚動人的眸子還閃著淚花。
她家里窮,母親是環(huán)衛(wèi)工,父親英年早逝。
可偏偏徐淼長了張我見猶憐的臉,泫然欲泣時,我要是個男人,我也會保護欲爆棚。
撞破他們暗通款曲的時候,我還歇斯底里質(zhì)問江潯舟為什么會是她。
現(xiàn)在我明白了,柔弱也算一種武器。
「報警,你舍得嗎?」我嗤之以鼻,鼻孔看徐淼,「你不是說,我是你最好的閨蜜?」
徐淼啞言,猝然間不知該向著江潯舟還是向著我。
我滿不在意,勾了勾嘴角,「要報就趕緊去報,正好,我也可以清算一下,你從我這里騙走了多少錢!」
前世的我,生長在溫室里,太過輕信別人。
江潯舟的花言巧語也好,徐淼的曲意逢迎也罷,他們說什么我信什么。
因為徐淼身世凄慘,江潯舟的悲天憫人,我盲目地當(dāng)著好人,不僅搬來宿舍和徐淼同住,而且衣服包包,首飾鞋履,都是買雙份跟她穿戴閨蜜同款。
飯卡缺糧,造訪醫(yī)院,出行被困,徐淼各種借口賣慘,我就像她行走的提款機。
一聽’騙’這個字,徐淼小臉煞白。
江潯舟不干了,他忍著疼痛的面部抽搐著,咬著牙根呵斥我,「顧盼你嘴里放干凈點,淼淼是那種人嗎?我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認錯道歉!」
他們壞事做盡的人,哪怕給他重新抉擇的一次,他也只會變本加厲。
我為什么要道歉?
他還真以為,如今的我,仍舊愛慘了他?
我看了看江潯舟,又看了看兩行清淚滑過面頰的徐淼,只感嘆真是給他們好臉給多了!
眼下我審視一圈,面上色彩紛呈,江潯舟還以為拿捏住了我,趾高氣昂的挺直了背脊,就等著我服軟求和。
我也確實對他們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隨之啐了口唾沫星子,轉(zhuǎn)身就走。
呸!
要我道歉,他們也配?
3
我往宿舍樓走,背后傳來徐淼的嚶嚶啜泣,「江哥哥,她怎么這樣?我先帶你去醫(yī)務(wù)室吧,心疼死了。」
「賤人,早晚會跪下來求我原諒!」
我能感覺到江潯舟狠辣陰毒的視線,停在宿舍樓入口時,我忍不住發(fā)笑。
重生后的江潯舟,裝也不裝一下,比以前陽奉陰違的樣子可愛了不少。
想要我跪下來求他原諒,真是癡人說夢!
我就不一樣了,就算這個崽種跪在我面前,我也要他死無葬生之地!
回到宿舍后,我就開始收拾行李。
為了跟好閨蜜徐淼拉近關(guān)系,我放著別墅不住,跟她擠在上下鋪。
當(dāng)然,我是不會再跟徐淼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氣,但她書桌上擺放的奢侈品,我通通沒放過。
海藍之謎用來刷馬桶,赫蓮娜涂課本,胡蘿卜口紅在鏡子上寫個“死”字……
做完這些,我拖著行李箱到學(xué)校門口,卻見來接我的司機,居然是江潯舟的父親,江華。
「李叔呢?」我拉開車門看到中年禿頂?shù)慕A,沒好氣地問。
江華是我們家的花匠,當(dāng)初他求爹爹告奶奶,希望我們家能資助他兒子江潯舟完成學(xué)業(yè),口口聲聲保證,等江潯舟出人頭地,一定好好報效我父親。
江華老神在在地癱坐在座椅上,胳膊肘撐著大開的車窗,指尖夾著一支煙,懶散的回應(yīng)我,“老李臨時有事,讓我代勞?!?/p>
江華眼袋重,臉又消瘦,看起來陰氣沉沉的。
我打算先回家再跟他們父子倆算賬,剛坐上后座,路道旁幾個同學(xué)帶著異樣的目光瞟來,譏誚道,「她怎么好意思的,總是蹭江學(xué)長家的車?」
「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顧盼舔了江學(xué)長這么多年,也就撈著這么點好處而已。說穿了,就是條哈巴狗,這會兒打不定坐車,去給江學(xué)長買什么禮物呢!」
前世我也經(jīng)常聽到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但顧及江潯舟的顏面,從未揭穿。
當(dāng)下,我倚著真皮座椅,疊交著腿,斜睨著幾個長舌婦,笑問江華,「叔叔就不打算解釋一下么?怎么,在我家剪花花草草,還剪出優(yōu)越感來了?」
江華頓時臉色慘白,陰毒的眼神透過后視鏡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我故意拔高的音色,被大八婆聽去,她們驚呼,「她的意思是,江學(xué)長的爸爸,只是在她家打雜的?」
「不然呢?」我冷哼,只覺得好笑。
江潯舟拿著我分給他的零用錢,穿著我給他買的名牌,居然把自己標(biāo)榜成富二代,臉是真的大!
她們竊竊私語,江潯舟驀然闖進我的視野里。
他怒火中燒,箭步向我沖來,「顧盼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把你丟進江里喂魚!」
4
「你敢?」我挑眉,睥睨著他,像看一只螻蟻。
只要我到了家,讓父親斷了江家父子的經(jīng)濟來源,立馬就能將他們打回原形。
富二代?
怕是負二代吧!
江潯舟回頭看了眼對他指指點點的同學(xué),撐著車門面朝我,威脅的話從牙縫里擠出來,「顧盼,你得失心瘋了吧?滾下來!」
我正想反唇相譏,但見江潯舟這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驟然心生一計,分貝拔得更高了,「江少爺說什么?要請大家去蘭亭一號院作客?」
「顧盼!」
江潯舟的眼刀子似要殺了我,蘭亭一號院是眾所周知的富人別墅,也是我家。
請同學(xué)去我們家,那他精心編織的謊言,必然不攻自破。
到時候同學(xué)都會知道,他的真實家底!
我對他充滿警告的低喝罔若未聞,驚喜的語調(diào)繼續(xù)高聲道,「什么?江少爺還要以個人名義捐贈兩百萬給學(xué)校,哇哦,江少爺也太慷慨了吧?」
我話音方落,江潯舟的臉色跟調(diào)色盤似的,連江華也亂了陣腳,匆忙下車,把江潯舟往車?yán)锶?,隨后重重關(guān)上了車門。
而江潯舟的手,死死掐住了我的喉嚨,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顧盼,你他媽想死是不是!」
5:
喉頭窒息感尤重,但江潯舟的慌張,卻讓我滿腹快意。
我不怒反笑,眸子里蕩漾著不屑,「怎么……知道害怕了?爛了嘴……四處吹噓自己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敗露的一天?」
江潯舟雙手在不自覺地發(fā)抖,我接著說道,「我不過是滿足你的虛榮心,舒服了嗎?」
「兒子。」江華坐回駕駛座,側(cè)身喊江潯舟,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他們父子之間,似乎在傳達某種訊息。
我趁機抬起膝蓋,正中江潯舟的褲襠。
蛋碎之痛,令江潯舟猝然松開手,佝僂著身軀臥在車座的空隙里。
我掀起眼簾瞥著江華,「叔叔,你聽過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嗎?我爸那么信任你,你就是這么配合你兒子助紂為虐的?」
江潯舟受著我們家的恩情,他爹何嘗不是?
這些年,我爸給他們買了一套房,還配了輛車,當(dāng)親人相處。
后來,他們吞掉我們家的財產(chǎn),到反天罡!
我不信,江潯舟前世的所作所為,江華沒有在從中作梗!
江華只狠戾地盯著我,而我從容地拿出了手機,「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自覺,我今天就讓你們認清誰是主子!」
在我打算給管家撥電話時,瑟縮在夾縫中的江潯舟忽然笑開。
他雙肩顫抖著,抬起頭來,雙眼腥紅,近似癲狂的神色,「爸,看樣子,我們的計劃要提前了?!?/p>
什么計劃?
我的心一沉,眼皮子狂跳,浮出不好的預(yù)感。
下一秒,江華動了,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一張布子,捂在了我的臉上。
我掙扎著、嗚咽著,幾秒鐘而已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