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請……請您喝茶……”

趙飛燕竭力壓住內(nèi)心的情緒波動，她很清楚眼前的局面意味著什么，但那些人和事，卻讓她怎么也無法冷靜下來。

趙臨，她的父親，此刻正坐在那里，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眼神渾濁得看不出任何光亮。她甚至在父親的目光里，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然而此刻，女兒就站在他的面前，在這本該喜慶的日子，父親卻仿佛一無所見。趙臨只是呆坐在這里，像個冰冷的木偶一般。

她的父親可是筑基境的修者?。《潭處讉€月的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讓這樣一個實力不算弱的人變得如此狼狽？

憤怒和悲傷交織在一起，在趙飛燕的心頭翻滾，令她一時手足無措。

她心里再清楚不過了，如今的父親不過是象征意義上的存在，而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他只是以“趙飛燕的父親”這個身份符號出現(xiàn)在這里，履行形式上的職責(zé)，而并非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親人坐在這里。

面對趙飛燕的話語，趙臨毫無反應(yīng)。女兒明白，不是父親不想回應(yīng)她，而是十有八九他已經(jīng)聽不見了。

這一幕被周圍的人盡收眼底，明眼人都能看出趙臨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他就像是一具穿了華服、畫了精致妝容的軀殼罷了。

但即便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也沒有妨礙他們對這一切議論紛紛，反而興致盎然。

“臨老弟啊，今天是你家姑娘的大喜日子，不必太激動嘛。你看看，身體都在抖呢。子女成家，這一天遲早會來的，何必放不開呢？年輕人還在等著呢?！?/p>

坐在左首的趙長空這時候開了口，聲音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

結(jié)合之前他對飲下苦酒時的態(tài)度，現(xiàn)場其他家族高層心中都很明白——這場婚禮必須按部就班地完成，不能出現(xiàn)任何差池。

似乎是聽到了趙長空的話，趙臨顫抖著伸出了手，慢慢地去接趙飛燕遞過去的那碗茶。

這一幕刺痛了少女的心。因為她看得很清楚，寬大的衣袖下面露出來的身體消瘦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說單從臉部來看，只是顯得有些憔悴而已；但當(dāng)他抬起手臂的時候，任何人都能想到兩個字：皮包骨。

干枯的皮膚幾乎貼著骨頭，像是稍有不慎就會掉下來一樣。趙飛燕心里一陣揪緊，生怕這茶碗太過沉重，父親根本承受不了。

她突然覺得后悔，為什么會把父親帶來這個地方？她寧可沒有在這特殊的日子里見到對方的身影……

但趙飛燕明白得很，眼下她沒有任何退路可選。兩家上層人物都盯著她們，無論如何，她都得把手中的茶遞給父親才行。

生與死的選擇擺在面前，縱使再不愿，也必須作出決定。懷揣著愧疚的情感，少女用微微顫抖的手把茶送入趙臨的掌中。

一滴眼淚，不聲不響地滑過她的臉頰。等淚珠落地時，那只茶碗也緩緩遞到了趙臨手中。

趙飛燕只能靜靜地看著那雙瘦得令人揪心的手慢慢把茶碗端回來。每挪動一分，茶蓋摩擦著碗沿發(fā)出的聲音越發(fā)尖銳刺耳。

在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的“叮當(dāng)”聲中，茶水最終被送到了趙臨嘴邊。他輕輕張開口，露出殘破發(fā)黃甚至泛黑的牙齒，一股難聞的氣息隨即散開，連旁邊的幾人都忍不住皺眉屏息。

明明已經(jīng)到了可以辟谷的境界，完全不需要再吃喝普通食物，但趙臨為何還是變成這般模樣？

趙飛燕心中更加懊悔。當(dāng)初若是能夠親眼看著趙如月被打到瀕死的狀態(tài)，是否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那個家伙導(dǎo)致自己父親變成這樣！仇恨，像毒蛇一般吞噬著她的心。

即便把茶端到嘴邊，趙臨依然沒能順利喝進口里，潑灑出來的液體全都濺落在他的豪華服飾上，留下濕漉漉的一片痕跡。

“行了，臨老弟，就算這是女兒奉上的茶，也不用一口氣全喝了。還有新女婿的那一份呢?！?/p>

聽到趙長空提醒后，趙臨顫巍巍地把空碗交給一邊侍立的丫鬟，然后將目光投向了燕飛塵。

此時的他，就像一件被趙長空操控的提線玩偶。

“唉，世族爭斗之下的可憐角色啊?！鼻匦し草p嘆一聲，動作穩(wěn)當(dāng)?shù)匕炎约旱牟瓒私o他。

趙臨接過盞兒，機械般重復(fù)著剛剛的過程。等到第二杯倒完，華麗外衣已被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背上，顯得瘦削不堪的肋骨格外明顯。

圍觀賓客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早已沒了調(diào)侃的心情。一種寒意籠罩著眾人：一位筑基強者居然活生生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種情況會不會有一天輪到自己頭上？沒人敢繼續(xù)深入想下去，因為他們害怕得出的結(jié)果。

趙臨好不容易停下來，衣襟上的茶汁也不再冒出新的點滴，因為它早已經(jīng)被傾倒一空。

左側(cè)穩(wěn)坐高堂之上的趙長空指間稍稍擺弄了一下，趙臨跟著節(jié)奏放下空茶碗。

“老弟，這怎么說也是丫頭出嫁的大日子，老繃著臉多不好。不如笑一下如何？”他說得溫聲細語。

于是，那枯衰的面龐開始微微顫動，肌肉努力嘗試勾勒出一抹弧度，試圖擠出哪怕一絲笑容給女兒以及場中的眾人觀瞻。

可是誰又能夠真正在這張臉上解讀出歡愉呢？所有人感受到的，唯有陣陣寒意。

趙飛燕目睹這一幕，心中最后一道防線崩塌。對于這座宅邸，對于這個姓氏所代表的一切，她是前所未有的憎恨起來。

曾經(jīng)，父女倆還為此自豪過，為了維護這榮譽披荊斬棘，殊死拼搏。但現(xiàn)在看來，誰能預(yù)料得到結(jié)果竟會如此？

到了這兒，趙臨的敬茶儀式就算是結(jié)束了。

按照流程，接下來要向葉家主敬茶。他代表的是秦肖凡的娘家，在女方這邊地位僅次于新娘這邊。

秦肖凡和趙飛燕緩緩走到葉啟面前。

就在這一刻，秦肖凡的目光與葉啟交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