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還挺硬。
慕若安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耳朵上被擦破了一塊皮。那箭頭明明有毒,偏偏刮到她的是尾羽,否則現(xiàn)在怕是又得多添一具尸體了。
想到這里,她心里一陣后怕,隨手就想用袖子抹掉血跡。結果一旁的小丫鬟機靈得很,早遞上了帕子。
“多謝?!蹦饺舭步舆^帕子,輕輕擦了擦傷口,心里暗罵了一句,全怪謝之瀾,現(xiàn)在居然還嫌棄她!這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圈套!
“你好像對本王有怨氣?!敝x之瀾抬眼一瞥,仿佛直接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慕若安咽了咽口水,趕緊把帶血的帕子扔到一邊,眼睛轉了轉,露出點狡黠,但沒讓人看出什么惡意:“王爺說笑了,臣女對您的敬仰簡直如同江河奔涌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決堤勢不可擋。要是能為您赴湯蹈火,那是臣女三生有幸!想來家父也會以臣女為傲。”她搜腸刮肚湊齊這段臺詞,帶著幾分報復意味接著補了一句,“若是若安不幸丟了小命,倒還能博個‘舍身護主’的好名聲,風光下葬,也算是值了?!闭f完,她還故意笑了笑。
裝!明明心里不愿意,卻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謝之瀾不愛聽這種虛偽的話,難得接過了話茬:“聽你這話,就算我要你的命,你也心甘情愿?”
“當然!”慕若安毫不猶豫地表態(tài),聲音堅定得像敲鐵砧一樣。這時候若退縮半步,那就等于欺君?。∷滩蛔∠肫饎偛胚€活蹦亂跳的自己……
“殺了。”謝之瀾語氣平靜,干凈利落得不像在講人命。
藍衫動了動手,便要抓人。
“等等!”慕若安猛地喊道,嗓子有些尖利,“王爺,這不是糟蹋人性命嗎?都快趕上喪盡天良了!”
“怎么,之前不是說愿意為了本王連命都不要嗎?現(xiàn)在倒是貪生怕死了?”謝之瀾嘴角微揚,透著股寒意。
“為了王爺赴湯蹈火沒錯,但就這么稀里糊涂送命……”慕若安嘿嘿一笑,“未免也太不劃算了吧?”死亡嘛,總得選個更有意義的方式,眼下她這樣頂多算是出師未捷罷了。
“那你還有什么價值?”謝之瀾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對她能不能活下去根本無所謂,對他來說只影響點清靜程度而已。
“多一個對王爺死心塌地的人難道不好嗎?”不過這話說歸說,慕若安內心暗暗發(fā)誓:我真是為了活命才胡謅這些吹捧詞兒!
可惜,她這點花花腸子一點瞞不過謝之瀾。他冷笑一聲,直讓慕若安渾身汗毛豎起:“本王從不缺忠心耿耿的人?!?/p>
“王爺所言極是,”慕若安連忙附和。誰不知道眼前這位威風凜凜、地位崇高的爺,隨便使個眼神,多少人恨不得立刻鉆進油鍋替他跑腿賣命?!暗菝裣N蟻如臣女,估計很難走進您的心里吶——您看咱是不是放過我算了!”
滿嘴溜須拍馬,可沒一句真心誠意。
謝之瀾瞇了瞇眼,直接識破了她的把戲:“別耍貧嘴,學學那些安國侯那樣的老狐貍吧,取悅帝王他們可是祖宗傳的手藝?!?/p>
“王爺又不是陛下,手段當然也不能亂用?!敝x之瀾是什么人?復雜難測得很,拿對付皇帝的那一套糊弄他,簡直是找死!
他還真以為她是笨蛋?
謝之瀾聽到這句回答后眉頭微微一垂,不知道情緒是喜還是怒。他的指尖開始輕敲桌面,發(fā)出噠噠的聲響,像在盤算,也像是再審視面前這個女子。
“評價一下,本王如何。”這句話出口時,語氣篤定得就像陳述事實。
慕少瞬間覺得脖子上架了幾把鋒利刀刃,面對這樣的問題真是一道送命題!這答案,到底是夸呢,還是懟呢?
“那個……請問王爺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看看你有多大膽子?!?/p>
說實話,命可能保不住;撒謊?呵呵,除非今天走超級好運才能逃過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腦子飛速運轉起來堪比解高考壓軸題:“稟王爺……”她硬著頭皮擠出最真實的答復,“我覺得王爺挺好看的?!?/p>
藍衫聽了差點笑岔氣,好歹這一回總算沒有反諷指鹿為馬之類的意思。
然而謝之瀾依然沒什么表情,淡淡掃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這么說,見到本王你覺得很高興?”他的聲線低沉而冷漠,顯然并不是真想知道答案。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畢竟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總是離不開外貌,單論長相,謝之瀾確實挑不出毛病。
“膚淺?!敝x之瀾丟出兩個字,毫不留情地點評。
“小女子嘛,當然是不及大丈夫格局深遠啦。”慕若安迅速低頭認慫,順帶承認別人顏值優(yōu)越這一點無可厚非,特別是對著一張帥臉講話的時候。
“很好,懂得成全美人?!敝x之瀾突然后退兩步,笑意浮現(xiàn)唇邊,聲音溫柔得不像平時的模樣。但他下一秒突然伸手掐住了慕若安纖細的脖頸!
一股寒氣自腳底竄上來,冷汗唰一下布滿臉頰:“您、您這是做什么?該不會又要玩什么新鮮花樣吧?”
那修長的手正精準按住頸部,每根手指對應一道痕跡。
“王爺,求放過——您到底何意?”
只見謝之瀾的笑容妖魅至極:“至于男人和女人嘛,還需要問么?”
一句話讓空氣中燃燒起異樣氛圍。慕若安睜大眼,完全摸不清對方心思,只能感覺到炙熱氣息逼近,嚇得心跳猛停了半拍:“王爺饒命啊,屬下次不敢囂張,再也不敢得罪您老人家了行不行!千萬別動手!我都還沒到談婚論嫁年紀!”
還沒等想明白呢,身子就已經(jīng)飄了起來,緊接著“撲通”一聲,被丟在了旁邊的長椅上。
慕若安摔得齜牙咧嘴,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這混蛋真是沒半點憐香惜玉的心腸啊!
長椅上鋪著的那張華麗毯子被小姑娘蹭掉了一大半。慕若安抬眼看看男人,再瞅瞅這椅子,心道:這位爺還真是想在哪辦事就在哪辦事?。?/p>
真夠刺激的。
也挺無語的!
說實話,堂堂謝家王爺?shù)拇菜€沒機會睡過,在侯府里過的那些苦日子連個像樣的床都沒有。慕若安干笑了兩聲:“臣女……照您的意思辦就是了?!?/p>
于是,那小姑娘翻了個身,仰躺在那兒,活像個咸魚一般。
真是豁出去了。
不管什么心情都被攪得一團糟,謝之瀾此刻滿臉嫌惡:“本王對死人沒興趣。”
慕若安一聽,趕緊從長椅上爬了下來。
能讓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如此厭惡,倒也算是一樁本事。
她還厚著臉皮嬉笑:“那臣女就等王爺有興趣的時候……”到時候給您找一百個美貌姑娘好好伺候,保準讓您樂開花!
當然,這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也沒機會說。
“閉嘴?!蹦悄腥艘呀?jīng)冷冷喝止了她,看她啰嗦得讓人心煩。
慕若安站在一邊,識趣得很。
外面的晨光灑下,一夜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天亮了,謝之瀾隨手摘了一顆丫鬟遞來的葡萄,扔進嘴里。袖子一甩,頓了頓,淡淡說道:“看來,安國侯府倒是教出了個‘優(yōu)秀’的女兒。”
說完,謝家王爺瀟瀟灑灑地跨出門去。
而慕若安這邊,難得地得到了謝之瀾的一份賞賜——
暫且稱之為賞賜吧。
慕若安嘴角一陣抽搐。
她懷里抱著一串葡萄。
謝之瀾剛才吃剩的葡萄,現(xiàn)在成她的了。
紫色的葡萄看起來沒什么特別,卻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藍護衛(wèi),”慕若安叫住正要送她出府的藍衣侍衛(wèi),“您家王爺這是什么意思?”
藍衫站得筆直,連瞟都沒瞟她一眼:“便是王爺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賜給你一串葡萄罷了。
“你確定?”慕若安追問了一句。謝之瀾這個人做事向來莫測,鬼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深意。萬一自己理解錯了,被抓住什么把柄隨意扣罪責弄死了,豈不是太冤枉?畢竟好不容易才給自己爭取到了安國侯府四小姐的身份。
“慕小姐,請勿多慮?!彼{衫微微頷首,不再解釋。
“比如說……他是不是讓我用這串葡萄自殺?”慕若安大膽揣測。昨晚自己可沒少冒犯他,要是傳出去,死個百遍都賠不起罪。她手里抱著的葡萄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一看就是宮里御賜的好東西?!皶粫且夷闷咸言易约海蛘吒纱嘁浪懔?!”
她甚至覺得,如果葡萄會說話,大概會朝她罵一句“我去”。
藍衫依舊一臉淡定,只是難得斜了她一眼。
慕若安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在對方眼里像個傻瓜。
她終于松了口氣,抱著葡萄心里一陣感激。天大的恩典??!至少謝之瀾沒要她的命,反而給了她一串葡萄?;厝ブ笠欢ㄒ┢饋戆菀话?!
抬手錘了錘酸痛的腰背,陽光灑在額頭,幾乎睜不開眼。跪坐了大半夜,結果謝王爺坐著,她卻只能站著。瞧瞧這后果,雙腿又酸又累,簡直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躺下休息。
剛拐出王府的大門,慕若安心中一顫,遠遠看見個人影在等著她。
祁昱修。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慕若安黑眼圈重得嚇人,渾身疲憊不已,分明是整晚沒睡好。別提腿疼得走路都恨不得扶著墻了。
“被謝王爺折騰慘了?!蹦饺舭舱麄€人垂頭喪氣,不僅做了苦力,還得替人家挨罵。好嘛,真是美滋滋!
祁昱修嘴唇動了動,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看向她的表情竟然愣住了,原本想去攙扶她的手僵在半空。
慕若安一看他的反應,頓時先紅了臉:“你想到哪里去了?!”
想想也是,安國侯府的四小姐留在謝王爺府上過夜——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指不定鬧得多轟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