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若安大概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怎樣的局面。
一覺睡醒,她還優(yōu)哉游哉地哼著小曲兒,身邊的鶯歌忙得團團轉(zhuǎn),而這位侯府的小姐呢?正對著銅鏡笑得像個偷了腥的貓。
笑得這么歡快,把鶯歌看得眼皮直抽抽,心里嘀咕:小姐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小姐,您到底笑什么呢?”鶯歌終于忍不住發(fā)問。
慕若安用手肘撐著下巴,嘴角微微翹起:“咱們可能要迎接賢王殿下來了?!?/p>
這就像一顆爛葡萄掉進了金盤子里,聽著挺美,實則讓人倒胃口。
“???”鶯歌愣了一下,但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興奮地跳了起來,“對對對!小姐得了王爺?shù)膶檺郏L歌也替您高興!”
“噗——”慕若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險些忘了之前的謠言鬧得滿城風雨,“這樣的寵愛,簡直比沒有還糟糕?!?/p>
“那怎么能行呢?王爺不但沒怪罪您,還格外看重您,這說明小姐的好日子真的要來了!”鶯歌由衷地為她開心。要是能進賢王府,脫離安國侯府的勾心斗角,攀上那個權(quán)勢滔天的男人,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啊。
慕若安瞥了眼沉浸在幻想中的小丫鬟,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別高興得太早,像賢王那樣的男人,身邊能缺女人?保不準看一個愛一個,反正喜歡一個人不需要本錢嘛?!彼Z氣隨意,卻句句在理,“就說我吧,指不定哪天就被甩了,這也是正常操作?!?/p>
“呸呸呸,小姐你怎么盡說不吉利的話!”鶯歌皺眉,這種話可沒人愿意聽。
慕若安撥弄了下耳邊垂落的發(fā)絲,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咱們安國侯府這條路太難走了?!碧幪幨强?,人人都防,連兄弟姐妹間也不例外。
“難走?”鶯歌撓頭,完全聽不懂,“侯府不是最近剛修繕過花園嗎?大夫人最講究這些細節(jié),怎么可能難走?”
慕若安心里失笑,這丫頭單純成這樣,估計是蠢到了某種境界才能活到現(xiàn)在。她搖搖頭,不想多解釋。
“哦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藥湯有問題的。原來那次讓大家都一起用餐,居然是為了這個目的啊!可以順理成章地清理其他奴婢?!柄L歌恍然大悟,一臉敬佩地看著慕若安,“小姐如今行事真是越發(fā)高深莫測了?!?/p>
“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慕若安反問道。
“當然是好事啊,總比被人踩在腳下強?!柄L歌認真回答。她實在受不了再看到慕若安被欺負的樣子。明明同為小姐,憑什么她要像灰姑娘一樣低聲下氣?這一切太不公平了。
公平?
慕若安挑眉看向鏡中的自己,肩膀上的隱傷好了一些,但留下的疤痕終究無法消除。這世間,何曾有過真正的公平?只有站在頂端的人,才有資格定義規(guī)則罷了。
“鶯歌,你還是要選個好主人跟著?!狈駝t,將來說不定會跟著受牽連,甚至寄人籬下。
“小姐又打趣我。”鶯歌顯然聽出了她的調(diào)侃意味。
“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你總懂吧?”慕若安微微一笑。
鶯歌急得臉都紅了,直接跪倒在地,眼中含淚:“小姐您別說這樣的話!鶯歌從小就服侍沈夫人,她的恩情這輩子都還不完,我哪怕肝腦涂地,也一定全心全意回報小姐!”
看到她這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慕若安也有點慌了,連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是開玩笑的,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說軟話才算了事,以后再也不會笑話你了?!边@丫頭的忠誠不容任何人詆毀。
鶯歌擦干眼淚,勉強露出笑容,站起身來準備伺候小姐梳妝。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丫鬟跑得氣喘吁吁,神色緊張:“四小姐,侯爺請您立刻去花廳見客!”
慕若安聞言皺了皺眉頭,心中已有幾分了然。這還是安國侯第一次如此“重視”她,定是有什么麻煩事了。
“是賢王殿下駕臨,請小姐速去拜見。”小丫鬟恭敬退到一旁,偷偷瞟著慕若安的臉色。
果然不出所料,謝之瀾的動作一向迅速。慕若安抿了抿嘴唇,旁邊的鶯歌已經(jīng)激動得滿臉通紅,結(jié)果被她一巴掌拍回現(xiàn)實。
端坐如鐘的四小姐慢悠悠撫了撫鬢角:“鶯歌,給我打扮一下。”她的語調(diào)淡定得很。
小丫鬟見狀嚇得冷汗直流,連連催促:“小姐,快點兒呀!再耽擱下去,若是王爺動怒可怎么辦?”
動怒?這話說得好像挺中聽似的。
慕若安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謝之瀾真的想召見她,親自派來的不會是一個小丫鬟那么簡單。安國侯這么急著找她,肯定是因為慕柔月闖了禍。這所謂的家人啊,總是等有事的時候才想到自己,平時可是屁都不敢放一聲。
慕若安心如止水,面上帶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慢條斯理地挑選著珠釵:“蓬頭垢面就是對王爺?shù)牟痪?,如果他因此生氣,這點責任你扛得起嗎?”說話間目光凌厲地掃向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頓時噤若寒蟬,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一支支首飾擺弄來去,動作優(yōu)哉游哉。
殊不知,此刻那邊大廳里早已氣氛緊繃。
雖然沒有跪下一片人,但安國侯和顧氏已是一臉惶恐,站都不敢大聲喘氣。慕柔月更是半依偎在大夫人身邊,一只手緊緊拽住母親的衣袖,臉色蒼白如紙。原因嘛……再明顯不過了。
葡萄。
謝家王爺還沒開口呢,藍衫已經(jīng)搶先替主子說了幾句。大意是,慕小姐在王府待了一晚,恰好得了王爺?shù)馁p識。聽說安國侯治家嚴厲,規(guī)矩森嚴,所以特意來瞧瞧,是誰膽敢壞了王爺?shù)男囊猓质窃鯓恿瞬坏玫娜宋铩?/p>
天哪!這是來瞧瞧?分明就是來找茬的!
“哎呀!”慕柔月心里猛地一驚,她本以為那串葡萄是祁昱修送給慕若安的,沒想到竟是那個小賤人從謝之瀾那兒討來的恩惠??删蛥^(qū)區(qū)一串葡萄,他謝家的這位貴公子居然如此興師動眾?!
難道,他真的對那個丫頭動了心思?
慕柔月心里又氣又惱,滿腦子不甘心。
女人啊,總是喜歡爭風吃醋,卻又容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受寵。但在安國侯看來,事情可完全不是這樣。
謝之瀾是什么身份,會為了一個侯府的小丫頭撐腰?
就算真是自己的女兒,安國侯不僅不信這事兒,更覺得沒什么特別的恩寵。
相反,他一頭冷汗,心里惴惴不安,只因謝家那位高高在上的賢王三番兩次親自登門造訪。
這問題根本不用多猜,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謝之瀾古怪的性格,從來沒人敢跟他較真兒。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安國侯,請坐下說話?!敝x之瀾隨手一揮長袖,泰然自若地坐在主位上,淡淡說了一句,“平身吧?!苯又朴频匮a充道:“本王一向?qū)κ虏粚θ?。若誰碰了我的東西,那就把他的手剁掉;踩了我的東西,那就把腳砍了?!?/p>
這句話聽著輕描淡寫,可聽得堂下的人一個個毛骨悚然,特別是出自這個毫不在意的貴公子之口,就好像他只是隨口聊了句今天的天氣不錯。
“啊?王爺,王爺……”安國侯一聽這話,頓時心里一陣寒顫。慕柔月干出的蠢事居然被謝之瀾抓到府上來算賬了。顧大夫人也是冷汗直流,心想:謝之瀾可不是好惹的,這次分明是帶著找麻煩的架勢而來?!捌咸选辈贿^是借口罷了!
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慕若安這個小蹄子惹出來的事——顧夫人越想越氣,恨不得當年早點掐死她才好。
慕柔月可是顧氏親生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她交出去。于是,她偷偷瞄了安國侯一眼。
“侯爺別緊張,本王素來講究明理公正,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他人?!敝x之瀾看穿了兩人的“小九九”,這一番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
呵呵,所謂的明理公正,不過是要他安國侯的老命罷了!
安國侯有苦難言,慕柔月卻早已雙腿發(fā)軟,眼看要癱倒在地,幸虧顧氏及時扶住女兒。
“這……這或許……可能是不小心掉落的……”顧氏舔著嘴唇,語氣模棱兩可,暗示這一切都是慕若安自己搞砸,還想推給別人背鍋。
“哦,是嗎?”謝之瀾的目光一閃,他緩緩抬頭,金色鑲邊的華服從光線里帶進幾分凌厲,徑直盯著剛踏進門檻、猶猶豫豫站在角落里的慕沉(chan)。
“慕若安,你說說看吧?!彼裘级似鸩璞等灼枞~碎屑,姿態(tài)隨意又像是略帶興趣地點評著她應對的表現(xiàn)。
然而,只有慕若安知道,眼前這位爺?shù)男θ輳膩矶疾皇菃渭兊摹切θ莘路鹜钢环N警告:今天,我就是專程來找你的麻煩。
唉,慕若安勉強扯開一個僵硬的笑容。算了,既然是個愛折騰的,那咱們索性陪你繼續(xù)鬧下去!畢竟,過去安國侯一家欠下的債,拿他們找回場子倒也不錯。
想到這里,眼淚忽然蓄滿了慕若安的眼眶。她低垂著頭,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起來委委屈屈,一旁伺候的藍衫看得都暗自咂舌——這戲演得絕了,真是影后級別的天才!
“撲通!”四小姐跪倒在地,清脆的一聲撞擊震響整個房間。“奴婢這樣的卑微身份,哪里敢勞動王爺費心追究啊,這……確實是不小心造成的誤會?!彼m順承顧氏的話茬,表面裝作謙卑悔過,實際上每一句話都暗暗指向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