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里有話!
顧氏立刻惡狠狠地瞪了慕若安一眼。
“慕若安,你別在王爺面前胡說八道!”慕柔月忍不住了,她抬手一指慕若安,大小姐的脾氣瞬間炸裂,“謝之瀾要是追究起來,大不了找個小丫鬟頂罪息事寧人,死一個丫鬟總比讓本小姐受罰強!”
慕若安歪了歪腦袋,這位三姐姐可真是一點就著,不打自招的本事簡直是爐火純青。正好,她慕若安演戲的功夫也不差。
小姑娘低下眉眼,裝出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身體還不自覺地避開慕柔月的視線:“姐姐,若安知道您生氣,早就和您說清楚了。您要是有氣,就沖我發(fā),何必跟王爺?shù)暮靡膺^不去呢?”她不提葡萄,卻特意強調(diào)那是“謝家王爺?shù)暮靡狻?,無形中加重了事情的分量,這可是對謝之瀾的大不敬啊。
謝之瀾臉色陰沉,堂下的人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也不敢抬頭看他。因此,沒人發(fā)現(xiàn)他在看向慕若安時,神情上那微不可察的變化。
顧氏心里已經(jīng)罵開了,這個慕若安真是個掃把星,莫不是真的沾了賢王的光,這會兒得意洋洋跑來耍威風了?
慕柔月被慕若安幾句話懟得啞口無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掛滿臉龐:“王爺、王爺,真的是不小心!臣女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您不敬??!”
沒錯,這的確是實話。
“安國侯。”謝之瀾沒有理會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女人的眼淚在他眼里壓根不算什么。
“是是是,老臣這女兒一向知書達理、溫柔賢淑,這次肯定是無意之舉才得罪了王爺……”安國侯滿頭大汗,忙不迭地往慕柔月身上貼好話,“老臣這就讓她給您賠禮道歉。”
慕若安冷笑一聲,行啊,這安國侯府上滿門都是好人,只有她慕若安是個惡人!呸!
謝之瀾唇角那一抹嘲諷映襯著他身上的鳳羽紅袍,煞氣十足:“向本王賠什么罪?”他眼皮都沒抬一下,“安國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難不成你女兒的眼睛也瞎了?”他哼笑一聲,“要是真瞎了,那就挖了吧?!?/p>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閃過,直逼慕柔月眼前,那劍尖幾乎要刺到她的眼睛上?!鞍 蹦饺嵩掳l(fā)出一聲尖叫。
“王爺開恩!”安國侯趕緊喊道,“看在月兒還是太傅大人外孫女的份上!”太傅顧忠書德高望重,在朝中也是頗有威望,這招顯然是想搬出靠山。
呵,這招玩得不算太高明,但也絕不巧妙。表面上是在求情,實際上就是在威脅,可謝之瀾會吃這一套嗎?
這種先斬后奏的事,他向來做得毫不手軟。
果然,謝之瀾沒說話,這邊的慕柔月已經(jīng)被嚇得癱跪下去。多虧顧氏暗中拉了一把,給她使了個眼色,慕柔月才止住顫抖,一把抓住慕若安的袖子:“妹妹,好妹妹!是姐姐錯了,你就看在咱們姐妹多年的情分上,幫姐姐求個情吧!”
總算,這女人知道眼下該求的是誰。
慕若安眼角一抽,心想這位還真是厲害啊,“無心之失”四個字說得漂亮,可那些耳光、傷痕、低聲下氣的日子如果落在她身上,真慕若安該怎么面對現(xiàn)在的局面?
于是,她連忙俯身行禮,好像完全擔不起自己姐姐這么大的面子:“姐姐說重了……我這么個小角色,王爺怎么會聽我的勸呢?”
大姐,你這么拼命把我拖下水就不講道理了啊。
她的潛臺詞很明顯:你想靠王爺討好你,那就直截了當去做,找我?guī)兔Ω陕铮吭谶@場博弈中,她慕若安可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想巴結(jié)謝之瀾么?瞧,現(xiàn)在正是你的機會,你自己把握不住,怪得了誰?
慕柔月臉上的顏色一下子暗淡下來,心想這慕若安根本就是個不要臉的東西,自己都已經(jīng)低頭認錯,她居然還裝腔作勢推辭。她握緊袖中的拳頭,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xù)假哭還是直接撕破臉:“王爺這么寵你,連替姐姐說兩句話都不肯嗎?”
看看這是誰忘恩負義,再看看那邊的顧氏和安國侯,眼神恨不得要把人吃了似的。
慕若安在心里長長嘆了一口氣,這謝之瀾還真夠手段,明明啥都沒做,偏偏把她從慕柔月一個人的“敵人”變成了整個安國侯府的“公敵”。接下來的日子恐怕要過得水深火熱了!
“王爺,”慕若安終于是站直了身子,輕手拉開慕柔月的手,“若安并沒有責怪三姐的意思,希望您也能寬宏大量,畢竟大丈夫怎么可能跟一個小女子計較?”最后一句話隱隱是在影射昨晚的事。
謝之瀾聽了不僅沒生氣,反而隨手蓋上了茶杯,之前咄咄逼人的藍衫劍侍一下子收回了氣勢,也不知道劍去了哪里。而他自己又畢恭畢敬地站在謝之瀾身后,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既然你開口,本王當然沒問題。”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是豪爽,像是對慕若安的話非常滿意。
顧氏聽到這兒,急忙攙扶起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慕柔月。但謝之瀾緊接著補充了一個轉(zhuǎn)折:“不過——”一個停頓足夠嚇人,“噗通”一聲,識相的慕柔月二話不說又跪了回去。
話說得好聽不如實際辦事有用,慕若安心里吐槽不停??磥恚裁唇小皺?quán)勢壓人”,謝之瀾今天算是給大家好好上了一課,偏偏誰都拿他沒辦法。
“王爺盡管吩咐?!卑矅钸B連擦汗,他自然聽懂了意思。
“前些年,為了表示西夜和我們兩國友好往來,他們送來了十八尊萬寶羅漢佛像。當時因為顧夫人崇佛之心殷切,再加上蓉妃恰好誕下了龍子,所以皇上特別御賜了一尊玉佛?!?/p>
謝之瀾此言一出,顧氏頓時目瞪口呆,喉嚨哽咽卻不敢多說什么。要知道,那可是皇帝賞賜的珍貴至極的東西,是她的掌中寶!
西夜國很少與外國打交道,就算算上近五十年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跟北魏有過兩次所謂的“友好往來”。
安國侯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對方的意思太直白了。
謝之瀾穿著一身紅袍,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過來,伸手拍了拍安國侯的肩膀。慕若安看得清清楚楚,他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肩膀竟然微微歪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害怕。
“侯爺,不至于這么小氣吧?!彼€順手堵死了那老頭的退路。
安國侯連忙干笑兩聲:“王爺既然喜歡,老臣……”他稍微琢磨了一下,“老臣這就派人請城里的名師匠人將那佛像重塑后送到王府?!?/p>
重塑什么?自然是弄成一串葡萄的模樣,還能有別的嗎?
顧氏的目光頓時變得幽深起來,還狠狠掐了一把安國侯。安國侯呢,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硬是不動如山。
慕若安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從兩位老人猶豫的表情就能猜到那玩意兒肯定不簡單。好家伙,這可是御賜的寶貝!開口就要,這膽量也真是沒誰了。
除了謝之瀾,誰敢這么干?
“哈!”聽到這話,謝之瀾突然嗤笑了一聲,“我賢王府難道會缺什么奇珍異寶?”一串鑲金嵌玉的葡萄,即便鑲嵌了罕見的合離珠櫻,也不過如此,他謝之瀾根本看不上眼。更何況這是陛下的賞賜?他謝之瀾想要的東西,還真沒有拿不到手的。
安國侯恍然大悟,趕緊低頭行禮:“老臣這就讓人重新打一副送給我家閨女,也算是表達對王爺?shù)囊稽c心意,雖然不及您的慷慨萬分之一。”
用一串酸得要命的葡萄換了一件天下難得的珍寶,果然是謝之瀾才有的手段。
慕若安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權(quán)力真能讓一個人無所不能啊……
可問題是,她不喜歡這“無所不能”被施加在自己身上。
比如說,現(xiàn)在。
安國侯一聲令下,命人好好招待王爺。
于是這個“天降重任”的差事就落到了慕若安頭上。
看看周圍吧,安國侯壓抑的怒火快要冒煙了,顧夫人的雙眼仿佛能噴出火焰,還有慕柔月,惡狠狠的眼角里滿是“羨慕嫉妒恨”,再多盯一會兒,怕是要刺得眼睛都睜不開。
這種青睞簡直比毒藥還難受,倒不如讓給別人算了,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是別落到她慕若安頭上就行。
“王爺,您還有什么吩咐嗎?”那位四小姐一直跟在賢王爺身后,目光緊盯那飄逸華麗的紅衣裙擺,既扎心又令人目眩神迷。
“你是想趕我走?”謝之瀾悠然地邁著步子,活脫脫把這安國侯府當成自己的后花園,隨便點評兩句還不忘冷嘲熱諷,“品味倒是挺差?!?/p>
“不敢,王爺是為了替我討回公道而來,我對您的感激無以言表?!蹦饺舭财擦似沧?,把腦袋壓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跟隨在那拖曳的衣擺后面。
謝之瀾的腳步猛地一頓,慕若安險些一頭撞上他的后背:“客套話就沒必要說了?!?/p>
慕若安眉頭挑了挑:“我只是想夸夸王爺罷了?!?/p>
幫他討公道,那是假話;但夸他,可是真心實意的。
謝之瀾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看似謙卑緊張的小姑娘,隨意抬手便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