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若安跟在那佛爺身后,頭一遭體會到了什么叫“眾星捧月”。光是瞅著那些低眉順眼、連頭都不敢抬的奴才們一個個仰望著謝家王爺那神一般姿態(tài),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番,甚至還隱約感覺到心臟砰砰直跳。
緊張,又興奮。
她轉(zhuǎn)身的時候,瞥見幾位一同前來赴宴的大臣。他們沒急著湊上前,而是老老實實站在遠處等候。一個個神色間滿是躲閃,好像只要站在謝之瀾面前,任何人都必須自覺退讓三分。
他們不敢擋路,他們不愿招惹麻煩。
他們主動避開了好幾步遠。
御花園里的花燈早已高高掛起,璀璨奪目的光芒讓人眼花繚亂。然而,對于這樣一年一度的布置,謝之瀾顯然提不起興趣,每年如此,反倒越看越膩歪。
雖說這是場所謂的“家宴”,卻依舊請來了幾位皇上的重臣助興,比如說——
“喲,王爺可真是晚到一步?。 备甸L棲早早就坐下了,蹺著二郎腿懶散得很。見到謝之瀾露面,直接咧嘴打招呼,絲毫不客氣。
慕若安作為謝之瀾身后的“小尾巴”,一眼便認出了此人:正是那天在酒樓里大放厥詞、和祁昱修侃侃而談的男人。果然他是個有頭臉的人物,要么就是謝之瀾的朋友吧。
想到這兒,慕若安不由得心里泛虛。像謝之瀾這種魔王級人物,還能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嗎?
這位朋友要是能活到現(xiàn)在還沒被整死,還真是命硬如鐵!
“傅長棲,照舊?!敝x之瀾對這個大大咧咧的人沒有任何厭惡。理由其實挺簡單,他自己也是個不屑拘泥規(guī)矩的主兒,盡管兩人風格截然不同,但彼此間總有種別人都看不懂的默契。
“我的臭毛病改不了嘍,不過王爺您最近倒是變了樣?!备甸L棲嘿嘿一笑,微微探出身子瞄了一眼對方身后的小丫頭?!斑@就是慕若安吧?我差點沒認出來?!?/p>
平常謝之瀾身邊的女子,都是美貌與才華并存的存在,挑得出類拔萃。就連府里的丫鬟也是精挑細選過后的,稍不合他口味?對不起,門都別想進!
養(yǎng)眼才是王道嘛。
可今兒跟在他身邊這小姑娘……也太不“合格”了。
傅長棲嘖嘖感嘆:能讓謝之瀾忍受這么久還沒動殺機,真是奇跡!
“看來以貌取人這種‘特殊能力’會傳染吶。”慕若安眉頭一皺,語氣看似隨口卻又別有用意地嘲諷了一句。
聽起來像是在評價謝之瀾和傅長棲這對同樣淺薄的男性同胞,但如果細琢磨的話,好像是指責前者“冤枉”中槍,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后者傅長棲本人罷了。
“哎喲喲,這姑娘嘴上工夫不錯嘛。”傅長棲不但沒惱火,反而覺得新鮮。根據(jù)他對她的初印象推斷,這樣的伶牙俐齒定然天天嗆得謝之瀾生悶氣,而謝之瀾居然一次都沒下殺手……看來這位朋友比起別人的確更懂怎么給謝之瀾添堵。“小心哪天禍從口出!”
“傅大人應(yīng)該最有發(fā)言權(quán)吧,實在讓我佩服佩服?!?/p>
慕若安嘴角一揚,帶著幾分挑釁意味。結(jié)果傅長棲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接著他轉(zhuǎn)頭沖謝之瀾問,“上次說的事還有效嗎?借她兩天總行吧?”畢竟謝之瀾之前拍胸脯保證過,他傅長棲要誰就是誰。
“你難道不怕回去被打斷腿?”謝之瀾既不高興也不發(fā)怒,只是冷冷吐出幾個字。
傅長棲聳聳鼻翼:“酒池肉林那是男人生來愛玩的把戲?!?/p>
“別把我歸為你的同類。”謝之瀾冷哼一聲,花邊事兒離他十萬八千里。
“好了好了,咱也犯不上多操心賢王府里的人事變動?!备甸L棲意味深長地咧嘴笑了笑,湊近朝慕若安挑眉示意。“以后你就當個苦差事干吧,跟著我們殿下沒好日子哦?!彼f得聲音極低,仿佛生怕被人聽見。
慕若安眼皮微抽,第一次遇到這種言行夸張還全無威嚴的大官。雖然感到意外,但想想對方既是謝之瀾的朋友,也就釋然了許多。
傅長棲并不計較,話落拍拍衣襟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肩膀。兩人肩并肩站著,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和羨慕眼光都說明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所有人都用崇敬的眼神注視著謝之瀾?
對此情節(jié)表示無感的女孩心里忍不住翻白眼吐槽:這些娘們兒難道瞎了嗎?謝家王爺再俊美絕倫,那也是個隨意砍掉屬下腦袋的混世魔王。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用來形容謝之瀾簡直不能再貼切。
默默腹誹歸腹誹,明面上慕若安還是乖乖扮演聽話小仆役的角色不敢輕舉妄動。雖然曾經(jīng)見過皇宮,但親眼見識到后宮佳麗三千爭奇斗艷確實讓她開眼不少。
再看看身邊的謝之瀾呢?不管哪里風景迷人,他的目光始終冷淡如水不肯多留一點。
“大理寺卿怎么不見蹤影?”他假裝不經(jīng)意隨口問問。
“他還敢露面?”傅長棲一邊咀嚼手里的水果一邊諷刺,“你不曉得那案子搞得整個京師沸反盈天?唉,貴人事忙忘了也是正常?!?/p>
淮陽王啊……
皇后娘娘娘家親戚淮陽王,因謝之瀾一封奏章鐵證如山不得不自行了斷于天牢內(nèi)。
謝之瀾點點頭:“所以太后偏偏選這時候搞什么‘團圓夜’意圖昭彰得很啊?!?/p>
“老虎最愛試探獵物到底怕它到什么程度,攪局了自然要想辦法反擊,安國侯前幾天進宮為了什么事情,你比誰都清楚吧?!备甸L棲壓低音量低聲說道。兩人的表情沒有任何恐懼甚至略顯亢奮。
謝之瀾指尖摸著精致雕金酒壺邊緣輕描淡寫回答:“那我們也陪她演一場大戲看看,究竟藏著多少底牌未用。”
耳尖聽明白這一切對話內(nèi)容的慕若安暗自撇嘴:瞧瞧這兩個毫無防備的家伙真以為她不存在似的隨便聊軍機大事,要么是完全看扁自己沒威脅,要么就是自信過度到不可一世程度!
因此可以明顯看出,哪怕表面風光無限,今晚燈火輝煌之下隱藏的真實世界依舊風云涌動,各方各懷鬼胎
官場上的人情冷暖和后宮里的復雜關(guān)系,在這種場合下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慕若安微微抬頭,就瞧見不遠處安國侯府的女眷們已經(jīng)落座了。她心里一緊,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害怕被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謝之瀾身后。
慕柔月正被一個打扮得極其奢華的小姑娘拉著,兩個人湊在一起低聲嘀咕,不時笑得前仰后合。慕若安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個三姐在皇宮里可是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閨蜜。
清和公主。
清和公主是當今天子的小妹妹,呂太后最疼愛的女兒。當年太后生她時差點難產(chǎn),母女倆都險些沒熬過去,所以這位公主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性格任性一些也情有可原。
仔細琢磨,安國侯府的確地位顯赫。老侯爺與皇室結(jié)為姻親,二姐慕依琴深得蓉妃喜愛,三姐慕柔月又是清和公主的知心好友。只有她慕若安,如今卻像是困在漩渦中心,孤立無援。
慕若安站在謝之瀾身后,不由得低頭瞥見他寬闊的肩膀。烏黑的頭發(fā)順著他挺直的背脊流淌下來,夜風輕輕撩起幾縷發(fā)絲,在金紅色服飾上搖曳生姿,那畫面簡直讓人心頭一顫——就像傳說中的妖艷之花綻放一般震撼人心。
偏偏,正是這樣一個男人,總是不動聲色地把她往麻煩堆里推。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該給自己鼓個掌、點個贊,畢竟這穿越居然挑了個“困難模式”開局。
正想到這兒,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連針掉地上都能聽見聲音。她立刻明白,皇帝和呂太后到了。
一行人緩緩步入大殿,太后的面容慈祥溫和,看向皇帝笑了笑便坐到了左邊的位置。而九五至尊,則威嚴滿滿,目光如刀鋒般掃視全場。
下一刻,皇帝的目光竟然直直落在了慕晨川身上。慕晨川心臟一跳,迅速垂下眼簾。她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認出自己了!盡管此刻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侍女,隱藏在賢王身旁,但躲過龍眼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相較之下,太后的目光則柔和許多。她漫不經(jīng)心地環(huán)顧四周,語氣悠閑:“怎么不見安國侯家的那個小姑娘?”除了慕若安之外,其他侯府成員她都有所了解。
這句話看似隨意,實則意味深長。
皇帝聞言,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回應(yīng)道:“聽說昨晚染了風寒,來得急又嚴重,不便出席。”
太后點了點頭,略帶倦意地瞟了安國侯一眼。
安國侯哪敢胡言亂語?既然連天子都含糊其辭,他也只好順著說兩句,表明小女兒身體不適無法前來,順便表示感謝太后關(guān)心的話語敷衍了事。
太后無所謂地點點頭,揮揮手吩咐恢復歌舞奏樂,“罷了,罷了。”然后命宮女送上提前準備好的四明龍舌茶,賜給在場賓客。
與此同時,慕柔月被清和公主招至身邊坐下。作為最受寵愛的妹妹,清和提出這樣的請求自然無人反對。二人竊竊私語間,偶爾投來的視線卻總能找到慕若安的身影。尤其清和公主,眼神中更添了幾分銳利。
慕若安偏過頭,早料到慕柔月會向那位公主透露些什么。她百分之百確定,眼前這位肯定是謝之瀾眾多追隨者之一。
站在燈火映照處,慕若安的臉龐一半沐浴在溫暖的光輝中,另一半?yún)s隱匿于陰影之中,若隱若現(xiàn)。即便如此,她仍能敏銳捕捉到那些夾雜著嫉妒、羨慕以及怨恨的眼神,真真扎得人心肝兒疼。她總算體會到了那些頂流明星背后助理的心情——跟著這樣一位萬人迷,確實不容易啊。
怪誰呢?
當然得怪謝之瀾!
沒事非要強勢霸道做什么,沒事長得驚艷世人做什么,沒事那么張揚狂妄做什么……
仿佛世間所有好運都集中在了這個人身上,他肆意妄為,毫不收斂。
這是慕若安內(nèi)心深處對謝之瀾的看法。
至于謝之瀾本人?對于外界或崇拜或敵視的目光統(tǒng)統(tǒng)充耳不聞,一貫以來都是這副高傲冷漠的姿態(tài),早已習以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