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輕哼一聲,道:“等清晏嫁出去,就把她送回涿鹿老家去,管她能不能嫁得出去?”
“你說什么?”魏承忠皺緊了眉頭。
“老爺容妾身說句不好聽的,清晏不能生養(yǎng),她的陪嫁丫鬟倒是能生養(yǎng),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抱過來自己養(yǎng),對外來說,也是名正言順的?!绷质闲Φ?。
魏承忠這才點了點頭:“是該多給她些嫁妝,作為補償?!?/p>
儼然一副慈父模樣。
卻叫那梁上君子聽了個明明白白。
好一對不要臉面、薄情寡義的父母!
將她盤剝利用到這種程度,倒好似就是給了她天大的恩賜!
當年若不是姜家,魏承忠還是一介寒門!他如今的官職,他所有的家業(yè),皆因姜家而來!他所有的東西,給魏令儀做嫁妝也不為過!
他卻高高在上的施舍起來?
梁上那人被氣的胃不舒服,魏承忠卻是笑瞇瞇的看了魏令儀一眼,說了幾句安撫的話,要她好好歇息。
“今日跪了那么久,怕是寒氣入體了,明日叫母親送些溫補的湯水過來,等養(yǎng)好了身體,再說訓犬之事,別把自己逼得太緊?!?/p>
“多謝爹爹?!蔽毫顑x柔聲道。
“你祖母就是那個脾氣,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你就……”魏承忠頓了頓,皺緊了眉頭,“你就多擔待些,別故意惹她生氣?!?/p>
魏令儀笑了,她被罰跪,不是因為祖母是非不分,而是她故意惹了祖母生氣……這話說得真妙!
“女兒知道了?!?/p>
“嗯,從今日開始,你就呆在屋子里養(yǎng)身體吧,別在鳳仙閣走動?!蔽焊刚f完,起身便走。
魏令儀微微愣了愣,這是禁足的意思?
林氏卻已經按捺不住笑開了顏,跟著追了出去:“老爺英明,不叫她出門亂走,也省的顧家人再見她!”
林氏帶來的幾個仆婦丫鬟,呼啦啦跟著一起撤了出去。
房梁上那人這才跳了下來,他身上酒氣很濃,可那一向懶散輕佻的眼眸卻冷的深沉。
“他們真是你的親人?”他忍不住問。
魏令儀一笑:“王爺覺得呢?”
“怕是不用本王干涉,你與顧七的婚事也保不住了。”殷顧罔皺眉,氣哼哼的說,“與其留在這里被人算計到死,不如就斷了念想,吃了本王給你的那一記登天閣如何?天高海闊、好吃好喝……”
“王爺您看。”魏令儀打斷他的話,遙遙指了指遠處的一方桌案。
桌案上擺著幾瓶野花,還有新摘下的幾個果子,供著那黑黝黝的罐子。
殷顧罔的目光在罐子上打了個轉:“什么意思?”
“那是我弟弟。”魏令儀的聲音清冷如霜,“他才六歲,天真爛漫,從沒有害過人,更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就被人給害死了。就被人給害死了?!?/p>
“我是他姐姐,定要為他報仇的?!?/p>
“在這里只能被人算計到死?!币箢欂栲托σ宦?,“若你肯聽本王的話,你與顧七的婚事雖不能斷得干干凈凈,至少能保住性命?!?/p>
“王爺怎知是他們算計了我,而不是我算計了他們呢?”魏令儀眼眸一轉,清澈的眼底波光滟滟。
殷顧罔一怔,不知是被她的話問住了,還是被她的模樣弄迷糊了。
“顧家豈是那么好騙的?他們欺負我一個孤女也就罷了,竟敢將主意打到顧家頭上?不是自尋死路么?”魏令儀垂了垂視線,“夜深了,王爺還不走么?”
她猛地推開窗戶,夜風呼地灌了進來,吹淡了屋里濃濃的酒氣,也吹冷了人心頭的灼熱。
殷顧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恨恨的哼了一聲,翻身跳出窗戶。
魏令儀抿唇笑了笑,關上了窗。
剩下的夜已經微涼,她卻依舊睡的很安穩(wěn)。
次日一早,院子里的狗子就叫起來。
秋容打了個哈欠,披衣起來,嘴里嘟囔著,“昨夜大半夜折騰起來,還沒睡踏實呢,天又亮了,一天天的把人折騰的……”
話未說完,她卻是大吃一驚,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小姐,您怎么起這么早?”
魏令儀從籠子一側抬起頭來,盈盈一笑,如清晨初生的朝陽。
“習慣了早起,到了時候就睡不著?!?/p>
“可昨夜都沒能好好睡上覺……”秋容心疼道,“小姐再去睡一會兒吧,婢子來喂貢布?!?/p>
“不用了,越是夜里睡的晚,才越應該早起,貪睡容易昏沉?!蔽毫顑x說著,把手里的碎肉扔進籠子。
貢布猛地張嘴,不等肉落地,它已穩(wěn)穩(wěn)地接在了嘴里。
魏令儀在籠子外頭撫掌而笑,夸贊道,“貢布真聰明?!?/p>
“汪!”
秋容伸了個懶腰,看小姐這精神奕奕的樣子……莫不是自己做的夢?她揉了揉眼睛,還是趕緊洗把臉,去大廚房領吃食吧,小姐的肚子還長著呢!
秋容急急梳洗完畢,捧著冷水毛巾在臉上擦了擦,便帶著食盒奔大廚房去了。
小姐從不挑剔吃喝,有什么吃什么,有時秋容都咽不下那冷飯……雖說是上好的米面,但經過大廚房的手……
不咸不淡的,有時還摻了菜湯……
總之就是不能扔下筷子。
秋容心里沒底,今天也不知大廚房會給什么飯食呢?
沒曾想,她去的不算早,卻領到了三盤子剛出鍋的熱菜,一葷兩素,還有好幾個白面滿麻的胡餅!
“天吶!是夫人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老爺終于知道他們苛待二小姐了?”秋容提著食盒,一面加快腳步往回走,一面歡喜地嘀咕著,“這飯食雖然不能與大小姐比,但相比較前幾天的,可是好了十萬八千里!”
她走的越來越快,后來竟小跑起來。
“要快點帶回去給小姐,小姐估摸從來都沒真正吃飽過!”
秋容繞回花墻后面的時候,剛巧路過池塘邊上,還沒看見人卻聽到了說話聲。
“二小姐不能出來!這是老爺?shù)姆愿?,您只能呆在鳳仙閣院子里頭!”
“鳳仙閣地方太小,貢布跑不開,它喜歡寬敞的地方?!蔽毫顑x的聲音不急不慢,“我不走遠,就在前頭池塘這一片兒。”
“那不成,昨日也是就在池塘這一片,可惹出了多少亂子?連五成兵馬司和司天監(jiān)都驚動了,”婆子重重哼了聲,“老爺都被罰休假在家,二小姐還要出來惹禍嗎?”
秋容氣得在池塘另一邊直跺腳,“害老爺被罰的是大少爺,跟我家小姐有什么關系?”
婆子斜了一眼池塘另一邊的秋容,“一個丫頭也敢在這兒咋咋呼呼!”
“你們……”
“算了,”魏令儀搖頭,“我餓了,飯取來了么?”
秋容這才高興起來,“取來了,取來了!今日的飯菜比往日都好!”
她歡歡喜喜地去了正房,給小姐擺飯。
兩個粗壯的婆子把守在院門口,比趴臥在籠子里的貢布更像門神。
“小姐您瞧,一葷兩素,還有白面的胡餅,滿麻的,一定很香!”秋容笑著咽了咽口水。
魏令儀不由失笑,這丫頭自打跟了她就沒吃過什么好的,兩只芝麻胡餅就能讓她饞成這樣。
“吃吧?!蔽毫顑x把兩個胡餅都放在秋容面前。
“不行不行!”秋容擺手,“明日也不知還有沒有了呢!婢子怎能吃這么多!小姐先吃飽,吃不下的還可以留著明日吃,胡餅沒那么容易壞?!?/p>
魏令儀搖頭,只掰了一點的餅,慢吞吞地嚼著。
“今日大廚房倒是發(fā)了善心……”秋容在一旁輕聲說道。
魏令儀搖頭,這可不是大廚房善心大發(fā),而是拿她的婚事和自由換來的。
林氏告訴魏父,說她先天不足,體寒之癥,難以有孕。
將她禁足在這鳳仙閣里,就連門前的池塘都不可靠近。
完全剝奪了她自由的權利,還不許她吃的太飽,林氏怕她會生事。
魏令儀細嚼慢咽,每一口飯菜都好好品味,但吃的卻很少。
各盤子里只少了三分之一,她便放下筷子,說道,“飽了,剩下你吃,不許浪費?!?/p>
秋容鼻頭微酸,趕緊應了聲,“誒!”
小姐知道她飯量大,所以這般,既照顧了她的肚子,也照顧了她的面子。
魏令儀吃完飯便來到院子里看貢布,不能帶它出籠子撒歡,與他說說話也是好的。
她還未走近籠子,便看到院門口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來到籠子旁。
貢布焦躁地趴在籠子里,見魏令儀來了,這才懶洋洋地抬起頭。
見魏令儀靠近也沒有狗叫,反而懶懶散散的。
“二姐姐!”
院門口那人終于忍耐不住,主動開口喊道。
魏令儀收回思緒,看向院門處,“魏玲瓏?”
“是,靈兒今日又來看姐姐了,不知可否進去一敘?”魏玲瓏站在門口,臉蛋緋紅。
魏令儀看向門口的婆子,“她們讓你進來,你便進來?!?/p>
魏玲瓏左右看了看,“爹爹沒有說不準探望二姐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