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發(fā)現(xiàn)面前是一片帶刺的玫瑰花時,手已經(jīng)被劃傷了。
借著月光,掌心出現(xiàn)了幾道黑影,沒錯,就是那些刺。
她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根刺,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這些玫瑰花緊挨著走廊,她趕忙蹲下身子,生怕被人看到。
花叢間隱隱約約,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在周祁喻眼前閃了一下。
他微微皺眉,轉(zhuǎn)頭對著大哥說,“今晚前半段我來守著,你們先回去吧。”
“姜家那塊地……”
“祖母的葬禮結(jié)束之后再談?!彼麍远ǖ卣f。
周澤航不敢再追問,只好點點頭,“四個小時后我來換你?!?/p>
腳步聲漸行漸遠,姜婉從花叢中探出頭來向外望去。
茂密的花朵擋住了視線,她看見四周沒人便迅速地貓著腰走出來。
祠堂內(nèi)也沒有人,她打算給祖母上香燒紙。
路過靈柩時,她注視著那個面帶慈祥、宛如生前的老人,感覺她只是安詳?shù)厮?,而非離去。
要是祖母見到父親會感到愧疚嗎?
一片花瓣順著她的肩膀滑落,姜婉正想伸手去拿,瞥見手上包著的手帕,正打算換個方向卻被一道陰影遮住。
花瓣被一只指節(jié)清晰的大手撿起,緊接著拿走了手帕。
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又被拉開,她疼得直皺眉。
“偷東西也有報應(yīng)?”
姜婉見狀撇了撇嘴,“如果因為貪圖小便宜就要遭報應(yīng),那么覬覦我家財產(chǎn)的人該長爛瘡、流膿!”
“嘴硬而已。”周祁喻冷冷一笑,轉(zhuǎn)身拿來醫(yī)藥箱。
姜婉在心里苦笑,感覺自己像一只煮熟的鴨子,只剩下嘴硬的份兒。
她沒辦法搶回被周祁喻占有的產(chǎn)業(yè),也阻止不了其他人吞并家族的一切。
在國外待了六年,唯一值得驕傲的是養(yǎng)大了女兒。
但即便是這僅有的成就,也滿是缺憾。
即使籌到錢給女兒治病,她還得面對許多并發(fā)癥,比如面癱、記憶衰退、行動不便……
作為母親,她除了看著孩子受苦,別無選擇。
重新奪回家業(yè)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超級失敗者!
眼前的女人低垂著眼眸,難以分辨她的表情。
哪怕周祁喻小心翼翼地把花刺一根根清理出來,她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以前她稍微擦破點皮都眼淚汪汪的,才幾年不見竟然變得這般剛毅?
正思考之際,男人失手讓鑷子夾到了姜婉的肉。
她猛地抬頭,“我不是針對你的,你能不能別這么愛記仇!”
“不僅僅是在覬覦姜家的產(chǎn)業(yè),我已經(jīng)收購了一大半,按照你的理論,我現(xiàn)在是不是該得絕癥、短命了?”
顯然他又誤解了,但姜婉懶得辯解,“趁著還活著,多做些好事吧?!?/p>
“那你是贊同周澤航他們了嗎?”
她喉嚨一堵,咬著嘴唇?jīng)]出聲。
產(chǎn)業(yè)落在二叔手中,錢全裝進周祁喻的口袋,自己說的話能有多大意義呢?
何必自討苦吃!
周祁喻取出最后一根刺后,用酒精仔細給傷口消毒,涂抹藥膏,并貼上了創(chuàng)可貼。
姜婉是個怕痛卻很好動的人,總免不了磕磕絆絆。
每次受傷都是他替她處理,為了讓她少流點淚,周祁喻甚至專門向朋友宋?F學(xué)習(xí)過急救知識。
那時她并未覺得什么特別之處,如今回想起來卻是暖意滿滿。此刻,周祁喻前額上的碎發(fā)輕輕垂落,柔和了他原本銳利的眼神,平添了幾分親切感。
搭配他那無可挑剔的臉龐,沒有哪個女人不會為之動容。
姜婉也不例外,到現(xiàn)在依然會被他吸引得無法自拔。
“看夠了嗎?”周祁喻冷淡地問道。
被抓現(xiàn)行,姜婉反而更加大膽起來。
“長得好看不就是要給人欣賞嗎?”
“你忘了,直勾勾盯著男人看會有麻煩的?”
的確如此。
曾經(jīng)她為周祁喻迷倒,為了他不顧一切,差點丟了性命。
為什么遍體鱗傷,仍然無法擺脫那段荒唐過往的,只有自己一人?
為什么他就能夠輕松抽身,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就因為他是個男人?
姜婉不愿接受這個理由。
“叔叔,時代早就變了,你也該剪掉心里的那條辮子!”
說完,她繞過周祁喻,恭敬地給祖母上香磕頭并燒紙錢。
父親去世時,她整個人昏昏沉沉,只記得那天來吊唁的人很多。
事后,周祁喻握著她的手按下了焚燒爐的啟動鍵。
當時感受不到爐溫,但她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父親,哭喊著想要沖過去救他。
最終她是暈過去了,沒能參加葬禮。
兒子去世后,連骨灰盒的位置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儀式了。
陸承仟知道她總夢見兒子,特意在寺廟里給孩子立了個靈位。
希望如果祖母遇到了孩子,在那邊可以多關(guān)照一下。
淚水沾濕衣角,紅著眼睛站起來,“祖母的葬禮定在哪一天?”
“后天?!?/p>
“我有事要忙,可能參加不了葬禮了?!爆F(xiàn)場全是周家親朋好友,而她只是一個局外人。
再次看向靈柩,轉(zhuǎn)身正好迎上周祁喻惱怒的目光。
“如果沒有祖母,周家根本不會收留你?!?/p>
雖然祖母接納了她,最終又將她驅(qū)逐。
不過姜婉其實可以選擇隨姑媽去挪威生活,留下來是因為周祁喻。
然而男人卻覺得這是多慮了。
“我以為你收留我是因為我爸救了你的命,說到忘恩負義,咱倆半斤八兩!”
“祖母最后的心愿是我們?yōu)樗徒K,你能特地從國外趕回來見她最后一面,難道就不能滿足她的這個心愿嗎?”周祁喻緊咬牙關(guān)說道。
這是他快要失去耐心的信號。
如果姜婉再推脫,他肯定會很生氣。
不過,他在不在氣頭上有什么關(guān)系?
即使他氣得吐血,也跟她沒關(guān)系。
“小叔,你當時把兒子的照片燒掉時,還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嗎?”
周祁喻肯定記得這句話,她舊事重提想表達什么?
“你說生活中總會有些遺憾,要學(xué)會接受。今天,我把這話原樣奉還給你。”
這是姜婉對周祁喻和他的祖母最有力的反擊,再多一點就太過分了。
多行善舉,女兒才會有福氣。
說完這些,姜婉頭也不回地走開,但忽然又停住了腳步。
“要是來參加葬禮,我就會把證件歸還?!?/p>
果然在他手上!
“為了逼我就范,真是費盡心機啊!”
“為了對付我和祖母,你也下了不少功夫。”周祁喻逆光站著,俊秀的臉被陰影遮擋,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洛城關(guān)于姜芮的消息是你散播出去的吧?”
她在那邊遇到的各種麻煩都和這條假消息有關(guān),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他知道她在飛機上。
他策劃這一切就是為了讓她去參加祖母的葬禮?
“我也在找姜芮,怎么可能未經(jīng)我允許就把信息泄露給別人?”
周祁喻可是江城的地頭蛇。
易家表面上不跟他們友好相處,但實際上也沒給周家?guī)硎裁磳嵸|(zhì)性的損害。
這并不是說易家沒有能力和周家抗衡,而是因為他們不敢承擔(dān)那樣的后果。
“沒有你提供的信息,我不可能找到姜芮拿回證件,你卻用一個謊言把我玩得團團轉(zhuǎn)。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讓我陷入困境。這次學(xué)到了!”姜婉心中懊悔萬分。
找姜芮的過程中,幾乎暴露了她所有可以依靠的人脈。
“一個人應(yīng)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周祁喻字字如刀,每一個字都在切割著姜婉內(nèi)心的傷疤。
“要是真有自知之明,我就不會相信你會給我一個安身之所,也不會天真地期待你會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家庭。六年前吃的虧還不夠,現(xiàn)在你又給了我一個教訓(xùn),還真是無微不至呢!”
雖然心里痛到發(fā)抖,但姜婉臉上仍然掛著笑容,“如果我按照祖母的意愿做,你可以告訴我姜芮到底在哪里嗎?”
“等找到了人再說。”
周祁喻還想玩花樣?
“那我們就等到找到了姜芮,再談?wù)撟婺傅男脑负昧恕!?/p>
他向來不愿意做出任何承諾,從前也是如此。
一開始姜還以為他是不擅長溝通表達,后來接觸多了才發(fā)現(xiàn),這大概是一種渣男的共同特征。
“別給臉不要臉!”周祁喻眼中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了。
“這么快就發(fā)火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商界大佬?”
她突然換了個溫和的表情,讓男人不由得眉頭緊鎖了一下。
“只要你不打攪與姜家藥材相關(guān)的一切事務(wù),我就保證自己會在葬禮上扮演好養(yǎng)女的角色?!?/p>
“那就要另加條件。你去參加葬禮,我會歸還證件?!?/p>
兩個人誰都不打算妥協(xié),“身份證可以重新辦,但是葬禮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p>
“你的戶籍還在我的名字下呢?!?/p>
“去戶籍處開個證明就可以了嘛!”雖然辦理新的身份證需要戶口本,但并不是唯一途徑。
“不想要那個藥方了嗎?”
周祁喻簡短一句話便點中要害,之前的所有算計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抓著他肩膀問:“配方改良版也在嗎?”
什么時候有過改進版本?
她到底是沖著秘方來的,還是另有圖謀?
見對方?jīng)]反應(yīng),姜婉猜測他還在生氣,“對不起啊,剛才我不懂事。請你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另外除了秘方,有沒有其他重要的東西?”
“我要的就是秘方,其余事情一概不關(guān)心?!?/p>
是不是還有些別的資料比如授權(quán)文件或遺書?
“方便的話能不能幫忙……”姜婉一臉懇求地看著他,眼神清澈。
“知道貪得無厭會怎么樣嗎?”
感受到他瞥了一眼自己抓住的手,她急忙收回,“是我太急躁了些?!?/p>
青筋暴起、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引起了他的注意。
剛開始還沒有特別在意,現(xiàn)在越看越覺得哪里不對勁。
注意到對方的注視,姜婉趕緊把手藏到身后,“啥時候能把藥方給我看看?”